那些怅然所失、只余下漫漫追忆的情感,那些无处述说、只能自己舔舐的心思,在跨过十数年漫长的岁月后,交付在了这样一声声简单又深情的私语里。这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却叫顾云锦渐渐平复下来。她深深地吸气,熟悉的香气里混着淡淡的皂角清香,而再深吸一口,那些气息就会顺着喉咙浸润了五脏六腑,深入每一寸寸的骨节,如最好的夜光美酒一般,把已然有些晕乎乎的情绪都一并浸醉。她想,她是真的已经醉了。醉在蒋慕渊一声声的绵绵轻唤之中。如湖中水波飘荡的睡莲,如月中踏云缓缓的嫦娥,不知今夕是何夕外间里,念夏抱着被子直打瞌睡,只是谨记着钟嬷嬷的吩咐,不敢真的倒头睡去,时不时惊醒。迷迷糊糊的,她听见些里头动静,直到蒋慕渊叫她,她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揉了把脸,念夏站到帘子外听吩咐,待晓得里头是要水了,便赶紧去知会小厨房。念夏手上劲道足,也不需要麻烦嬷嬷们,无论是端盆子还是提水桶,都能自己摆平,她把热水送进去,垂着眼睛没有四处张望,搁下了,便退出来。蒋慕渊披了衣裳,自个儿擦过了,又绞了帕子替顾云锦收拾。顾云锦乏得厉害,身子疲惫,挪一寸都嫌酸。蒋慕渊倒是神清气爽的,把帕子搁下,重新翻上床,将软得跟丢了骨头一般的顾云锦抱进了怀里。“昨儿夜里没歇好?”蒋慕渊轻声问她。顾云锦打了个哈欠,头就枕在蒋慕渊的臂弯之中,道:“昨夜呀,做了个梦,梦见北地的将军府了,还梦到了云妙”她因着困倦,咬字都有些模糊,想仔仔细细与蒋慕渊分享她的梦境,却实在力不从心。蒋慕渊听着听着便笑了,不舍得叫她这么说下去,便轻轻拍着她的背,打断了她的话,哄道:“下回我们去北地吧”顾云锦柔柔应了一声,呼吸亦绵长了。一辈子很长这一夜,没有起云,圆月一直悬在中天,与龙凤烛的光芒一起,映亮了大半间屋子。幔帐垂着,只些许光芒透进来,越发显得柔暖。蒋慕渊本就夜视极好,在这样的光线之中,他能清楚地看到怀中顾云锦的模样。顾云锦已经睡熟了,脸颊压着他的臂弯,鼻息浅浅喷在他的手臂上,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叫垂散开的青丝遮了些,只有巴掌大小,蒋慕渊轻轻地将她的长发打理好,免得不一小心压着、牵扯痛了她。锦被往下滑了滑,露出顾云锦的肩头,白皙纤柔、不失圆润,顺着能看到精致的锁骨。蒋慕渊一手搂住了顾云锦的肩膀,一手赶紧把被子拉好。顾云锦轻轻喃了声,倒没有被惊醒,只挪了挪身子,往蒋慕渊这一侧又挨了挨,继续睡了。蒋慕渊笑了。他喜欢顾云锦入梦后的黏黏糊糊。他太喜欢她了,自是她什么模样都觉得好。掌心温润的触感勾着他的心,以至于身子里的火焰半点没有平息,反而更加的血脉贲张。可他知道,夜已经深了,该让顾云锦好好睡一觉了,明儿一整日,事情亦是一桩接着一桩地安排着,躲不得懒的。而他们之间,拜过天地、做了夫妻,那这一辈子就很长……东方露了鱼肚白,一点点的掩盖了清冷月光。蒋慕渊不是久眠之人,与往常一般时候就睁开了眼,听见了外头丫鬟婆子们的动静。似是怕吵醒了他们,所有人都蹑手蹑脚的。外间的念夏也醒了,手脚麻利地穿戴整齐,听见门外脚步声,她轻轻打开了门。隔着天井,她看到了两进院子接连处的月洞门下,钟嬷嬷正与廖嬷嬷说话。钟嬷嬷留心着正屋里的状况,见门开了,探出来念夏的脑袋,便快步走到跟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压得极低:“小公爷与夫人起来了吗?”念夏亦蚊子叫一般地回话:“还不曾听见响动,大抵是未醒。”钟嬷嬷又问:“夫人平素是几时起的?”“差不多就这个时候。”念夏道。正说着,廖嬷嬷也过来了,闻言往东侧窗户瞥了眼,道:“怪我,来早了。”倒不是廖嬷嬷真的算不准时辰,而是长公主荣升为婆母,儿媳妇还是个家里上下都人见人喜欢的,她一整夜都兴奋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被国公爷盖上了“等着出门玩的孩子似的”的印章。当上了婆母就这般欢喜了,等顾云锦生下了麟儿,长公主成了祖母,岂不是要满大街去敲锣打鼓了?长公主才不管自个儿是孩童还是长辈,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再说了,她在不久的将来真做了祖母,满大街敲锣打鼓的,怎么就不行了?这会儿说她,她彼时一定要敲得大街小巷都梆梆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