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到名字便确认了,藏住惊疑,不动声色追问:“是谁送你进宫的?”
春梨保持一丝不乱的姿态:“回陛下,奴婢的哥哥是神机营的把总许应元,前阵子他听说宫里人手不足,便将奴婢送来效力。蒙太皇太后恩典,任命奴婢为司寝局典舆,在乾清宫伺候。”
朱昀曦知道她的底细,以为她谎报身份,更质疑其来意。
这疑惑成分复杂,好在待会儿见到柳竹秋便能进行查证,于是不理会春梨,命人关了车门,前往荥阳府。
早晨陆续有官员闻讯到荥阳府吊丧,苏韵瑞福已来帮忙,一个在前厅协助接待宾客,一个在后堂张罗茶点酒饭。
柳竹秋和陈尚志披麻戴孝在灵堂跪灵,萧其臻家的管家是最先来吊唁的客人之一,替主人献上丰厚的帛金。
萧其臻人在广东,这定是萧老夫人赠送的。
柳竹秋想老太太得知陈良机噩耗定然悲伤,又想陈良机生前腹背受敌,若萧其臻人在京城还可为他分担些压力,或许能避免悲剧发生。
辰时三刻,管家报告皇帝驾到。
陈尚志自悲痛中惊醒,慌张地看视柳竹秋。
柳竹秋猜到朱昀曦会来,小声叮嘱:“待会儿见了他你什么都别说,我叫你走开,你就赶紧走,免得他看出破绽。”
夫妇俩来到大门外,朱昀曦的车驾刚走进街口。他来得匆忙,没使用正式的仪仗,只带了两百名护驾的骑兵。
柳竹秋与陈尚志到街边跪道接驾,朱昀曦下车看到她,好不容易才克服掉的郁闷感死灰复燃。
明明是他主动下旨把她许给了表弟,看她和陈尚志并肩仍觉嫉火难忍,草草说过“平身”,径直步入府邸,直驱灵堂。
国事艰难,他身边仅有零星几个肯真心为他出力的臣子,陈良机是扛鼎之人。
不说制定国策了,少了这位老臣,最重要的用人一则便失去了可靠的参谋,在大臣们倾轧日甚的当下,他该如何分辨忠奸贤愚?
痛失臂膀,朱昀曦心情沉重,亲手上香祭奠亡者灵位,吩咐陈维远:“传朕旨意,追封陈阁老为左柱国,太师,谥号‘文忠’。”
再吩咐侍从传令柳竹秋。
“叫她找个清静地方,朕有话问她。”
柳竹秋请皇帝来到外书房,进门后请他上坐,而后跪地听训。
朱昀曦目示侍从退到室外,居高临下打量地上的女人,仅仅一丈地的距离,双方却像隔着青冥高天,银河尚可架鹊桥,他们却是参商永难会了。
“你起来吧。”
“谢陛下。”
柳竹秋不卑不亢起身,礼仪得体地候命。
朱昀曦陪她站着,尽量表现公事公办的态度,以天子口吻问话:“朕叫你来是想知道陈家的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陈良机又是怎么死的,死前可留下遗言,是何内容?”
柳竹秋一一作答,禀报的信息令朱昀曦更为震惊。
“陈良机真遭了钟启宇一伙暗害?”
近来他也为税改焦头烂额,浙派为首的反对党势力庞大,党羽遍及全国各地,用公开抵制和消极怠工来抗命。
吃过文臣集团的苦头,他总算明白先帝为何要重用宦官了,这些居心叵测的官员犹如匪霸毛贼,不养一群烈犬看家护院,他们能直接欺到他头上来。
现成的看门狗倒是有不少,但陈维远和他的徒子徒孙与唐振奇一党秉性迥异,当不了毒魔狠怪。朱昀曦本人也不愿再蹈前人覆辙,以仁君标准与悍臣周旋。
眼下折了陈良机,他的势力将被削弱,接下的路更难走了。
柳竹秋严谨回话:“这只是陈阁老单方面的揣测,事实如何还得看证据,不过……”
“不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