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受过大历练,还能做到处变不惊,当晚连春梨都没发觉她有问题。直到夜深人静,她才睁眼望着帐外的幽光焦忧凝思。
感觉上了个大当,和披着画皮的妖怪欢好,被他吸走精气,今后血肉还将沦为他的盘中餐。
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1
帝王家果然最是无情,有朝一日他若认为我有叛心,也会痛下杀手吧。
以臣子角度看他的做法都能理解,还是我的错,不该见识到他身上有类常人的特质便觉得他与其他君上不同,不该以为自己能成功拿捏他就被他的情义感动!
后悔无济于事,最大的难题是将来怎么办?再试着想象跟朱昀曦卿卿我我,她便浑身鸡皮乱涌,并且感到绝望。
一次两次可以忍,难不成今后要一直忍下去?还是训练自己克服恶心,学会在老鼠屎里挑米吃?
镇定,镇定,跟平常一样别急于求结论,反正现在不常跟他见面,先尝试缓和心情。
她刻意避开厌恶震惊等情绪,心便开始剧痛。
那个她印象中善良温和的朱昀曦仿佛死了,诸多浸润着他们美好回忆的过往都不复存在。
她如同被人割肉一般切走了半条命。
太子本质里的恶或许一开始就存在,但她付出的感情都是真挚的,如今真情交付的对象消失了,她跟每个痛失爱侣的人一样惄焉如捣。
春梨迷迷糊糊听到她错乱的呼吸声,猛然爬起来探身查看。
柳竹秋翻身躲避已来不及了。
“小姐你怎么了?”
铜头铁脑的人突然夜半悲哭,非得是天崩地裂的大事。春梨睡意全无,摇着她的肩膀逼她说明。
柳竹秋受缠不过,说:“我还没闹明白该怎么办,过几天再跟你说。”
春梨回想她今天的经历,只那汪家女儿到访算特殊事件,可那家人再惨也不至于让主人如此凄戚。
问题还是出在太子身上。
她听话躺下,琢磨许久爬到柳竹秋身后悄声问:“你是不是听白桃露了口风,知道太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柳竹秋心头一颤,略显严厉地下令:“叫你别瞎猜,稍后我自会同你商量。”
她不需要安慰,“负心汉靠不住,为他伤心不值得”,这道理她清楚得很。可割破手指还得疼半天,猝然在心口深深插上一刀,怎能马上理性处置?
春梨不久明白过来,主人此刻只想安安静静舔伤口,她应该耐心陪伴,等险情出现再挺身而出。
她的小姐真能扛事,到了白天又嬉笑自如,好像夜间的异常是她一个人的梦境。
柳竹秋脸上春意融,心头三尺冰,特别是看到陈尚志时,他酷似太子的甜美笑容如同一把铁锤,一下子将她的定力砸得粉碎,泪腺好几次险些松动。
上午何玿微派人来请她去工坊选样式,她带文小青同往。
到了匠人家里,何玿微和邓氏已在那儿了。
邓氏今天穿着一袭橘色织金长袄,下衬藏蓝织金马面裙。裙摆放量宽大,显得非常奢华富丽。
她像是穿不惯这样的裙子,走路需丫鬟帮忙提着裙角,落座时裙边压出了褶皱,丫鬟没留意到,何玿微亲自弯腰替她牵平。
周围人见了忍俊不禁,邓氏苦笑解嘲:“我们家这位大人最好面子,非要我穿这成这样才肯带我出来。这劳什子翟冠也是他吵着让做的,一年也戴不了几次,何苦废这冤枉钱。”
何玿微笑道:“没夫人扶持,哪有下官的今日,我情愿自己破衲疏羹,也要供你锦衣玉食。”
他当众讨好老婆,在家更不知怎么做小伏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