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奏报上去,等待庆德帝圣裁,就在这短暂的间隙里,变故来袭。
锦衣卫的番子前日在定兴县抓获潜逃的高蓓生,那老太监被捕不久便惊惧而亡,临死前坦白是受保定广华寺的惠音女尼教唆设此骗局,还说惠音就是当年的曾敛秋。
番役根据高蓓生提供的线索抓获了同在定兴藏匿的惠音,连夜押送至京城。
据曾洋的亲姐姐供诉,敛秋的后背中央有一桃心型的胎记。审案官让稳婆检查惠音的身体,找到了那块胎记,从而证实其身份。
庆德帝接到奏报,本欲传旨将其与曾洋等人一同论处,正教人拟旨,许太后派人相请。
他来到慈宁宫,太后正在佛堂诵经,请他单独入内,又命外边的侍婢关上门,不许旁人靠近。
庆德帝见状心弦收紧,疑惑地上前拜礼:“母后何事召见儿臣?”
许太后面色沉凝,迟疑多时方开口:“听说他们抓住那个叫惠音的尼姑了?”
听她提起女尼的名字,庆德帝像一脚踩中铁蒺藜,诧然道:“母后,难道……”
太后闭眼叹气:“真是冤孽啊。”
一切不言自明,庆德帝意识到这尼姑就是当年那个为他生下长子的宫女,曾洋的案子爆发时他只推断是章家人作梗,没想到作梗的道具是真的,谁让他对那宫女的情况一无所知,连她的名字都不曾过问。
“母后,您应该早点提醒儿臣。”
“我哪知道那户姓曾的真是敛秋的家人?还想就算是真的,他们跟敛秋又没多少情分,杀便杀了,怎知锦衣卫会抓住敛秋。”
敛秋,是她的本名吗?
庆德帝默念这陌生的名字,依稀想起那个在黑夜中柔弱颤抖的女子,突然头痛欲裂。
他这哪是骑虎难下啊,分明坐在油锅里,休想再爬起来。
许太后已预感到敛秋的结局,凄然泪下道:“那孩子苦命啊。”
怜悯不足以左右理智,她很清楚事情闹到沸反盈天的地步,人是救不得了,便靠愤怒来回避自身狠心的事实,指着坤宁宫的方向低声詈骂:“那个毒妇为了害曦儿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你还打算留着她?”
章皇后不能亲自公布太子的身世,便制造疑案引导臣民质疑其身份,进而瓦解人望。丈夫稍微心软,她的阴谋就能得逞。
庆德帝单是想起章皇后的音容就感到无比厌恶,正因如此他不愿为这狠毒的女人担上背信弃义的罪责,冷声道:“儿臣已将她禁锢在坤宁宫,她毕竟有功于社稷,又是曤儿的生母。儿臣在位期间且容她苟活,这笔帐留给后人去算吧。”
许太后无奈喟叹,又问:“曦儿这几日可曾说过什么?”
庆德帝摇头。
她甚感欣慰,又深怀不安地嘱咐:“他是个聪明孩子,就怕这最后一关难过,你这几天还是别见他了,免得彼此难堪。”
曾家人被捕时,朱昀曦还当是敌人的圈套,等惠音落网,他的世界登时密布轰雷掣电,直打得他亡魂丧魄,急召柳竹秋来见。
“他们抓了我娘。”
一见面他便握住她的手浑身哆嗦,双眼潮红,眼看要哭出来。
柳竹秋扶他坐下,重新握住他的手,却没有多少力量能供传递。
朱昀曦还没觉察到她心中的慌惶,求她替自己去监牢看望惠音。
柳竹秋喉咙里哽着一块硬物,努力提气作答:“殿下,您忘了臣女当日曾以女装去探访惠音师太,她若认出我,再对外声张起来,那一切都完了。”
她对惠音的了解仅限于片面,人皆畏死,贸然再见他们极有可能被她的求生欲拉下水。
朱昀曦率先落入深不见底的寒潭,腿软地不住后跌。
柳竹秋用力扶住他坐到椅榻上,被迫硬着心肠恳求:“殿下千万镇定,还有一事请您务必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