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臣的声音嘶哑温柔,不是因为生理原因的嘶哑。
而是含着某种浓到极致,即将溢出,亦或已经溢出的感情。
桃星流曾经在濒死的林珠那里听见过类似的声音。那是对生命的遗憾。
那时候,桃星流只感觉愤怒和痛苦,他想哭。
而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他竟也有点想哭。
就好像,死亡在桃星流和这个世界之间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墙。
林珠用痛苦和遗憾让桃星流从动物变成了人。而桃星流也被困在痛苦与遗憾里,不知该如何排解。
那就和平常一样吧。
吃草发呆,泡水睡觉。
可此刻,谢臣抓着他。
他一直抓着他。晕倒时,他托着他背脊,泡水时,他喂他糕点,三皇子摸他时,他挡在他身前。他给他系马尾、帮他洗头发。
而此刻,谢臣抓着他清癯的腕骨,低声说:“桃桃,今夜的星星真美,不是吗?”
别害怕……他爱他。
桃星流一顿,跟随他的目光,看向帐篷外闪烁璀璨的星星。
半晌,才点头:“嗯,星星真美。”
他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仿佛被安抚的小动物,很温顺地躺在暖融融的毛毯上,侧脸靠在厚厚的枕边,长睫微翘。
谢臣松开手,又忍不住去轻轻摸他的头发。长长一截,绸缎般冰凉柔软。
桃星流让他摸,没有任何挣扎
洗都洗过了,更何况,他摸得他还挺舒服。
谢臣微不可察地笑了下,又叹息一声,和他一起静静看向广袤夜空。
在这寂静如露水的夜。
在这璀璨的星光下,两个同样没有经验的人,两颗同样乱糟糟的心,一起安静地沉默。
半晌,谢臣忽然问:“桃桃,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桃星流一顿,这次没有再滚来滚去。想了半天,才诚实地说:“我不喜欢人。”
人类,总是很吵。
很贪婪,很凶狠,很狡诈。
他在草原生活,除了林珠,只见过成群结队的偷猎者。成精后,他背着林珠的尸体一直走啊走,却被人发现。他们用手机拍他的睡裙、拍他的脸、拍他背上的女人尸体。
他们叽叽咕咕地用英文尖叫,桃星流只听懂了一句——他是杀人犯。
后来,他好不容易逃跑了,背上的尸体却开始腐烂。他想起从前林珠体面的样子,没办法,只能一边哭一边将她埋在了草原里。
那是他第一次哭。
桃星流怔怔看着夜空,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很长,喃喃自语般说:“我讨厌人。”
来了又走。
没有丝毫预兆。
而后,他却又忽然转过头,朝谢臣笑了下:“不过,我不讨厌你。”
谢臣看着他的双眼。
那双不肯后退的眼睛。
夜色深深,这里不是督公府,周围偶尔响起蛙鸣与虫叫。锦衣卫离他们不近,但也能听见隐约的鼾声。
这不是最好的场所,此刻不是倾诉心绪的最好时机,今夜,不是他计划中的完美夜晚。
可谢臣忽然伸手,不带任何欲望地,轻轻摸了摸桃星流有些红的眼眶。
他向来酷虐的脸上有股很奇异的表情。含着一点怜惜,一点温柔,就像看见一只独自沉默走了许久的委屈小动物,狼狈的皮毛乱糟糟,却不肯哭,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呆呆地要吃草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