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桑弘羊想的是,刘挽如此行事,她是早些年便开始准备等着今日的吗?
这个问题,桑弘羊没有机会问出来,然刘据问了,“二姐早在设立安容处和藏书楼时,便准备好一切,只待今日让朝廷收回对安容处和藏书楼的所有权,顺势算计旁人?”
刘挽哪怕早年有这种想法,眼下也断然不可能承认,她挥挥手道:“当年我只知道一点,大汉应该握住天下安定的命脉,不仅是钱粮,还有人才,人心。”
不错,刘挽一直都很清楚的知道刘彻到底在烦心什么。对国家的掌控太弱,世族豪强都骑在刘彻的头上作威作福,从来都是刘彻所怨恨的。
人人都觉得刘彻一个皇帝当得威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实则呢?
早年刘彻受制于窦太后,又受制于王娡,多少年来,当刘彻把她们背后的人都斗倒时,又意识到其实在她们身后的人倒下了,他一个皇帝依然受制于人,否则不会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回事。那无非是刘彻企图通过罢黜百家,尊崇儒术以达到压制越发势大的世家,更为他们套上另一个更明确的枷锁。
忠义二字,从来都存在着,只不过是从前没有制定成文。从刘彻而起,君臣、父子、夫妻该是怎么样的相处方式,从上而下的传递得清清楚楚。
多少年来,刘彻受到的掣肘,从来不曾和任何人提起。
刘彻是个强势的君王,遇上问题刘彻只会想方设法的解决问题,绝不会接受底下的臣子对他的指手画脚。不能说没有成效,毕竟刘彻手里捏着张汤这样的王牌,实在不行,杀一波最是直接了当。
刘挽做的很多事,算是在用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既让刘彻可以不必大开杀戒的和人抢,和人斗,又能够帮助刘彻得钱得利。
刘挽懂得刘彻的不容易,更能为刘彻有力的解决刘彻所面临的种种无法言喻的难处,这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做得到的。
此时此刻闻刘据一问,刘挽一答,刘彻心中满是欢喜,恰因如此,刘彻扫过刘挽的脸,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刘挽出差错。
既然刘彻和刘挽都开始准备收网,针对眼下的情况,桑弘羊得把相关该由国家收到手里的种种产业都写上,该由律法明文规定必须要约束世人的条条框框也都要备齐。
外面从一开始的叫嚷刘挽再启安容处和藏书楼,到最后完全演变成请朝廷出面,接手安容处和藏书楼。
陈须当得知这一切都有陈四娘在其中推动的时候,气不打一处来的跑到陈四娘的房里,破口大骂道:“你疯了?你是想让我们陈家为你的鼠目寸光陪葬吗?”
陈四娘一双杏眼无声的扫过陈须,鼠目寸光说的究竟是谁呢?
“父亲向祖母进言,与旁人一道对安容处出手,其意何在?”陈四娘没有生气,仅不过是随口一问,陈须面色立沉,“你是想对我指手画脚?”
陈四娘低眉垂眼道:“女儿不敢。但也请父亲既看不透,切忌过早下定论。”
没有当父亲的会喜欢当女儿的用一种你一个当爹的不懂事少开口的语气,陈须箭步上前,一记耳光朝陈四娘打下,色厉内荏的喝斥道:“你放肆。”
挨了一记耳光的陈四娘许久没有作声,陈须虽然打了人,见陈四娘突然没有反应,心下一紧,这种时候传来馆陶大长公主的声音道:“好样的,在外头点头哈腰,回来打女儿你倒威风得很。”
第377章有福不享?
本来心下不安的陈须闻馆陶大长公主的话,身体紧绷的回过头,急忙唤一声母亲。
馆陶大长公主被董偃扶着进门,不悦的馆陶大长公主眉头蹙紧,面容绷紧,不怒而威。
此时的陈须急忙的解释道:“母亲,母亲信任四娘,想让四娘表现,但四娘近些日子在一众士绅压迫泰永长公主时,一次又一次的拱火,如今外面叫嚣让陛下将藏书楼和安容处收回手中管辖的何尝不是她安排人喊的。”
往前迈一步,陈须眼中冒火的道:“这是要把泰永长公主架在火上烤。那不是要让泰永长公主将辛苦经营多年的局面全都交到陛下手中?这是要与泰永长公主结仇呢。母亲,泰永长公主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才创建的藏书楼,安容处,让她交到陛下手中,岂不等于挖其心?”
馆陶大长公主瞥过陈须,走到陈四娘的面前,陈四娘福身唤一声祖母,馆陶大长公主问:“给你爹解释解释。”
陈四娘自知,馆陶大长公主是相信她,知晓她眼下所做的一切并非是蠢。
“我记得当年长公主初建安容处时,朝中大臣是想掌管安容处的,只是泰永长公主不肯,以祖母、平阳长公主、南宫长公主,隆虑长公主共理之。当时,孙女若是记得不错,长公主有意以刘氏宗氏掌之,陛下是允了的。”陈四娘娓娓道来,陈须不敢对馆陶大长公主不敬,跟陈四娘完全不打算仔细听上一听,浑然不在意的反问:“有何干系?”
馆陶大长公主立刻挥掌拍来,落在陈须的背上,“骂你蠢你不信,竟然还敢问出有何干系?从始至终,泰永自打建起安容处,本意是为陛下,为大汉收拢人心。选择我们几个长公主掌事,而且各地都由各家妇人执掌,你以为若没有陛下的准许,可能吗?陛下要防姓刘的,只限于男子,诸侯。我们这些女流之辈,无非多要些赏赐,田地之类的而已,若是让你选,你是宁可让有机会乱你天下的人收拢人心,还是跟你站在一块的人收拢人心?”
陈须被打得后背阵阵发痛,当着陈四娘的面又不敢显露出来,忍得面目狰狞,好在疼痛让他脑子变得清醒了,陈须道:“母亲的意思是说,从一开始泰永长公主就是要将安容处的一切善名都归于大汉的头上,陛下的头上的?”
馆陶大长公主稍稍满意,儿子虽然有点小蠢,好在没有蠢到头。
“不错。你莫不是以为我们的那位陛下会如此喜欢一个女儿,仅仅是因为她聪明而已?世间聪明人很多,陛下是其一,可是能让陛下完全放在心上的人,必然是这个人能够处处为他谋划。咱们的陛下一向是一个利己之人,谁对他最有利,谁为他着想,他便理所当然的将这个人放在心上。泰永这些年到底布下多大的一个局,怕是连陛下都不算太清楚,但是,随着一件事收获,陛下会对泰永越来越信任,这一点将无人能及。”馆陶大长公主都羡慕刘彻,能得一个处处为他谋划,又有大局观,心怀天下的人何其不易,大汉的皇帝得这样的左膀右臂,何愁不兴。
想到这里,馆陶大长公主又觉得,既是大汉得利,那是好极的事,她该为此高兴。
陈须的脑子卡壳了,没办法,他不能不卡。
许久没有作声的陈须在馆陶大长公主眼里都成傻子了,这点消息把人吓傻了?不至于的吧。
陈须终于缓过来的问:“母亲,当年开设安容处的时候,泰永长公主是几岁?”
啊,几岁啊!
馆陶大长公主也陷入沉默之中,问出一个好问题的陈须呆呆的昂望馆陶大长公主,还是陈四娘道:“七岁。”
七岁,如今的刘挽是十六岁,十六岁。
九年前布下的局,如今收获,多少人都把当年刘挽其实一开始便将收拢人心的事挂在刘彻头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