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上位者?一个愚蠢的决策失误,却叫无数将?士与百姓拿性命去弥补。虽说我们打了胜战,但这?期间,燕北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裴守真死?了,我在边关那?么多叔伯兄弟也死?了,你年纪轻轻当了寡妇,棣哥儿小小年纪没了父亲,而一切错误的始作俑者?却高坐明堂,锦衣玉食,毫发无损,凭什么?”
谢无陵搭在膝上的长指攥紧成全,定定看着她?:“娇娇,你心里真的不恨么?”
沈玉娇对上他的眼,清楚看到他眼底那?剧烈翻涌的愤怒与热意。
那?热意如最炽热的太阳光,蕴藏着无限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勃勃生机,通过?视线传递给她?,又如有实?质般侵入肌肤,浸入血液,直直照到内心最深处。
将?她?隐藏在心底,那?些阴暗的、不能宣之以口的委屈、愤懑与怨恨照得一清二楚。
怎会不怨,怎会不恨呢?
她?也是人?,有喜怒哀乐的人?,也会愤怒、会委屈、会怨恨。
打从多年前,知晓沈家是给应国公背了黑锅,全家才锒铛入狱,她?便?开始恨了。
恨这?是非不公的世道,恨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恨坐在宝座上卑劣昏庸的掌权者?。
可是,恨有什么用?
寻常人?如何敢与皇权抗争?何况她?不过?一个后宅妇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只能将?那?些对世道、对皇权的不甘与恨意,都藏在心里。
可如今……
如今谢无陵问?她?,恨不恨。
沈玉娇垂下的指尖轻动了动,而后猛的掐紧,她?看向他:“我恨。”
她?至亲的性命、她?的命、棣哥儿的命,都险些覆于皇室的手,遑论裴瑕的命已经搭上了。
若能报仇,她?愿以命相助。
只是——
“你有把握么?”
“白城突围前,我也曾问?过?裴守真类似的话。他与我道,咳咳——”
谢无陵清了清嗓子,学起?裴瑕的神态与口吻:“我是人?,不是神仙。”
“战场上瞬息万变,在胜负分晓前,无人?确定一定能赢。不过?是顺势而为,选个最好的战术罢了。”
沈玉娇见他学话的模样?,有些好笑,而后心底又泛起?一阵刺刺的酸涩。
这?话的确像是裴瑕说的。
如此看来,在燕北那?会儿,这?二人?似乎相处得不错。
她?思绪短暂偏离,谢无陵又咳了一声,拉回她?的思绪:“娇娇,此事也一样?,我只能尽力而为。”
沈玉娇闻言,咬了咬唇,难掩忧虑。
谢无陵却朝她?扬起?一个懒洋洋的笑:“不过?我可以与你保证,这?回绝对不会像上次那?般莽撞。”
因着燕王绝非三皇子司马泽那?样?的鲁莽庸才,燕北君也不是那?临时从陇西拉来的草台班子。
“就连裴守真都说,我义父是世间第一等人?物?。”
谢无陵朝她?眨眨眼:“你不信我的择主眼光,总得信裴守真吧?”
沈玉娇哑然失笑。
良久,她?深深吐了一口气,再次看向谢无陵:“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么?”
谢无陵眉梢轻挑,知道她?这?是认同了。
“你只要保全你和孩子的安危,于我便?是最大的忙。”
谢无陵这?是句实?话。
可他的实?话说出?口,往往如情话般,热忱直白。
沈玉娇心下一紧,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视线,低低道:“谢无陵,我……”
“娇娇。”
谢无陵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她?:“你不必急着说那?些,我也不会催着你给个答复。现下最重要的,你尽快带着孩子与你父母兄嫂等人?去闻喜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