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露华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散神了,你那些大道理跟先生说书一样,我就听到前面一点,后面就只顾着数手钏珠子了。”这得是有多心大,陆渊摇了摇头,“也不能说成,只是像卢家这样的世家,恩怨情仇哪儿就那么重要了,更何况我娘都去世二十多年了,早淡了,和他们谈,情分血缘放在明面上,话里玄机还得是透露出利益,这天下的人,为利而来,为利而往,亲情有的时候,一个子儿也不值。”云露华怅惘了一下,她从小家庭幸福,姐弟和睦,爹娘疼爱,没自己经历过,所以不太懂,但她见过康宁太多次落泪,其中几分心酸,也是能体会的。“那你给卢家开了什么好处?”陆渊笑了笑,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你真是一点没听,祁王殿下的王妃前两年不是病逝了吗,对于严训闺门之礼的卢家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出一个皇后来的重要?”云露华恍然,连道两声难怪,“所以你这一趟来卢家,是为祁王说亲的,你是卢家的外孙,有了这层关系,把祁王和卢家拴在一块,往后祁王可就是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妻族,到时候卢家怎么说也得帮着祁王夺嫡。”她竖起了大拇指,“这招真高!”这头正说着,昨儿个请他们的老姑姑又来了,将陆渊引了进去,云露华乐的自在,带着孩子先回去了。卢老夫人跪坐在蒲团上,面对着佛像,随着门咯吱一响,身后是拜礼问安。不比方才的揖礼,陆渊掀袍跪下,朝卢老夫人行了归礼,“多谢老祖宗方才相助。”若没有卢老夫人的引问和放话,他根本连在卢家人面前洗清形象的机会都没有,又或者昨儿个连卢家都进不来,他算准了卢老夫人对自己和他娘亲心里头有念想,不止于太过绝情绝义,这才敢冒险。他和卢家的和好,虽说根源是有利益互换,但对这种世家而言,还是得有个名正言顺的台阶,双方慢慢下,做足了给外人看,以后才好方便来往。毕竟这世上真正能操纵算计的人只有少数,多数都是从众,盲目,甚至连自己被利用了也不自知。名望,声誉,民心,一定程度上来说,只是一层挂在外头的皮。卢老夫人仰头看着那金樽弥勒佛,“老身不是帮你,是在帮棠儿。”她转过头来,“你还记得你娘亲吗?”上了年纪的人怕寒,受不了风,四处门窗紧紧闭着,绢纱糊了一层又一层,外头薄淡的光照不进来,只有供案上两支蜡烛摇曳着昏黄的光影。光影下,那慈悲普渡的弥勒佛,面目也照不太清晰。陆渊有一瞬的晃神,而后点头,又摇头,“记得不多,母亲生产完以后身子一直羸弱,但她又那样忙,我开蒙前常常见不着她,等我开蒙后,她就病倒了。”记忆中,床幔前挂了一串风铃,屋子里都是苦涩的药味,那样的浓,直钻到他鼻子里,很久很久都挥散不去。卢老夫人闭了闭眼,“棠儿自小丧母,养到我膝下时,猫儿一样瘦,她一直很听话,从来没有忤逆过我,但越是闷头什么都不说的,心里越是堆了太多事。”老人的叹息中带着苦涩,“我要是早知道安乐侯府是那样的情况,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嫁过去,她一定很恨我。”陆渊顿了顿,“娘亲对老祖宗十分尊重,心里一直挂念着。”卢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她挂念我,直到她临死前,我都没能帮帮她,我早该告诉她,什么规矩体面,都不如顺心如意来的重要。”这话从卢老夫人口中说出来,着实是有些不可置信,但她的确就是这么说了。她活到这个岁数,有些事情早看透了,什么名利权势,都是冷冰冰的,还真不如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跟前。只是,即便她是卢家的老祖宗,有些话也只能烂在肚子里,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自己的使命,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她愿意来成就陆渊,不为别的,就为这些年她心里的那份愧疚。“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往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走,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有一句话,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陆渊垂头拱手,“老祖宗请说。”“不论你在外有多大的成就,需谨记,要善待自己的女人,妻贤则家和,小家稳固,你才能在外面大展拳脚,而你从外获得的一切,终究都是为了自己的小家,莫要本末倒置了。”从佛堂出来,陆渊回到院中,只见金凤和纤云在陪慎哥儿玩毽羽,燕姐儿靠窗临字,唯独不见云露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