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后悔了是不是?”戏谑的话在头顶响起,竟有些刺耳。皇甫宓回神愕然抬眼,望着自己正环搂偎依的男人,讷然摇了摇头:“没,没有……”“有话便说,就是后悔了也没什么。”长乐王一声嗤笑,双手垫在脑后作枕,“大不了本王再把你好好的送回去,就是想去狄烻身边,也由得你。”“我不去!”皇甫宓蓦然变得神情坚决:“是他悔婚弃我不顾,这种人我恨不得将他剁碎了喂狗!”长乐王眼望着车顶,笑意更甚:“说得不共戴天似的,只怕是爱之深,恨之切,心里根本不是那么想的。”听他暗讽,皇甫宓眼底掠过不悦,但很快便换作欢颜,伏在他身上,从薄纱半露的袖中伸出手来,在他胸口的团龙绣纹上抚摩。“妾身对殿下的情意,日月可鉴,殿下还不是一样,嘴上说的是一套,其实根本舍不下妾身。”她撒娇似的扭蹭,手渐渐向下探,媚眼如丝地在他耳边呵气:“殿下真就忍心将妾身送给沙戎人?”长乐王鼻中一呵,腾出一只手来在她肩头轻拍:“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能助本王成就大事的,除你之外还有落纸云烟夕阳沉落之后,西边那片天并没有暗下来,反而被绵延成片的火光映得愈加赤红明亮。山脊似的沙坡间错落扎满了灰白杂乱的毡房,马奶的腥骚混合在野物烧烤的味道中,熏气冲鼻。四下里烟火弥漫,正中王帐前那面兽皮大旗仿佛是在硝烟中猎风飘扬,上面扭曲的狼首长着血口,露出森森利齿,显得异常狰狞恐怖。外面的聒噪声不绝于耳,实在吵得人心烦。长乐王高昍不知是第几次起身走到门边,撩帘望着那一群群围在火堆旁割肉啖食,粗呼野笑的沙戎人,脸上的厌弃中又多了一丝轻蔑。背后终于有了动静,他不悦的面色又是一沉,等那脚步声近了,才呵然轻挑问:“如何,那骚蹄子精彩么?”回头之际,戏谑的笑却在脸上一滞。对面兽皮椅上的人近乎赤条条地坐在那里,只用一领狐裘围在腰间,褐黄卷曲的长发垂散下来,半掩着雄浑健硕,却又白皙有若女子的胸膛。他大手抓起酒樽狂饮,颈上那挂人脊骨穿成的饰物颤动着发出悚然的窸窣。这便是连京中都人人谈之色变的沙戎单于朱邪天心。尽管两下里早有联系,可当面会晤还是头一回,如此不知礼节的相见,这不入教化的粗鄙胡虏分明就是没把人放在眼内。长乐王脸上抽搐了下,眸中凛起杀意,但终究没当真发作,负手半转过身,只拿侧面朝着对方。座上的人将满杯酒饮尽,酣然长叹,狭眸盯过来,灰黄的瞳仁在眼眶中野狼般精光四射。“这女人,不过是残花败柳,你也敢,送来给本单于,嘿。”一介凶蛮,能说几句中原话已是不易,居然还懂“残花败柳”。不过,用在皇甫家那女人身上倒也贴切。长乐王忍不住呵声失笑:“亏了本王一片诚意寻到狄烻的女人,原来大单于并不领情。”“狄烻的女人?”朱邪天心闻言,将信将疑地瞠起双眼。长乐王嗤鼻一呵:“大单于不会如此孤陋寡闻,连狄烻曾与颍川皇甫家定亲都不知晓吧?”朱邪天心“哦”声恍然点点头,眼中盈起异样的亮色:“她是,皇甫甯的姐妹?”这次轮到长乐王一愣,颇有些意外地望着他。“大单于也知道皇甫家的大娘子?”朱邪天心嘿笑不语,傲然睨着他:“你以为,只送来一个女人,就能叫,本单于跟你联手了么?”“谁人不知大单于自视无敌,可惜啊,却唯独在那狄烻手上从没讨到过半点便宜。”长乐王也没拿正眼瞧他,不慌不忙地坐到旁边的椅上:“本王听闻这些日子贵部四处遇袭,接连输了好几阵,还折损了一名能征善战的狼主。不瞒大单于说,本王来时路上恰好撞见狄烻,这会子应该改没走远,不知大单于可敢去追么?”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清脆的裂响,那只骨制的酒樽已在朱邪天心手中断成两截。他额角抽跳,森然的眼中像渗出血光,咬牙切齿道:“在本单于眼里,你,这个什么王,跟寻常中原猪狗,也没什么不同!”盛怒之间,那本就不够纯熟的语声更显得不伦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