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的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即便只是幻境,我尚且不忍杀他,更何况,如今知道他竟真的是桑落,我又如何下得去手?
尽管知道了一切皆是算计,在我面前他所做的多是演戏。可是,那些关心,那些对我无条件的包容庇护,在那个时候,还是让我真心动容的。即便是知道只是一场骗局,我却忍不住沦陷。
“我知你对我的心意,当初魂飞魄散之时,我心中唯一所记挂的便是你。”他拢着袖子,站在一片黯淡的光影里,话中是说不尽的温柔,“本以为生生世世不复相见,如今却是得了这般机缘,有些话我早该说的……”
他的话还未完,便被我手中的剑打断了,手腕一转,长剑划破空气,刺向他的心口。自是感受到我扑面而来的杀气,他收住了话头,抬手化出一柄长剑,挡住了我的攻击。长剑一封一推,他手劲极大,将我震退几步,脸上浮现出迟疑之色:“怎么,你不相信?”
“时至今日,看到那些,我才真正想明白了。”我凄然一笑,手上剑招不停,朝着他斩了过去,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绝望,“在你心里,我早不是那个你牵挂着的凰羽,你的那份执念与牵挂,早被你封到流霜剑里了。”
“胡说什么,你的魂魄是我亲手复原的,我封住那带着四万年记忆的魂魄,不过是想要你放下过去种种,那些事情,不该一直让你背负。”他握着手中那柄泛着清光的长剑,我微微侧头,便能看到那剑柄上繁复的花纹,那是流霜剑的模样,从前不常见他动手,也不曾关心过他手中幻化出来的武器的模样,如今知了因果,长了心思,看到之后却只是让我更觉绝望。
“若是真的在意的是我,为何明知承了莲华的修为会让我有被魔气侵体的危险,你还是要我非做不可?”握紧羲和剑,招招逼人的我沉声质问,“你先前不是与那紫璃说,你在乎的不是什么大义,对天下苍生也不感兴趣,只是不愿看凰羽受伤害吗?从前我只以为那是你的无奈之举,还将你口口声声的保证当真,却是不想,我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你从来,都只是将我当做辟天剑宿主罢了,你真正挂心的,是剑里的凰羽对不对?”越说越觉得气愤,心中一团火越烧越烈,那羲和剑在手中挽出一朵朵剑花,房中剑气四散,我已经说不清此刻是在对付桑落,还是只是发泄心中的怨怼和委屈,“从一开始,就是你给我设下的骗局,偏偏我那般傻,还顺着你的意思一步一步踏了进去。”
“当初紫璃说要将凰羽留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心动了吧?只是你不想再受制于人,所以杀了她,却还是将那抹神魂和四万年的记忆留了下来。”就是这个原因吧,就是为了留凰羽在身边,他才会将那抹残魂封到剑上,他舍不得的,从来都只是那个带着四万年记忆的凰羽罢了。那么,我到底又算是什么呢?
“你非要这般想,我又有何话可说?”几句话间,我与他已经拆了数十招,他有意退让,每一招都只守不攻,这般作为,却是让我更加生气,甚至都有些不知道自己这火气到底是从何而来。
“我若是告诉你,那抹残魂被我带到了昆仑,最后还在昆仑魂飞魄散,你会不会心痛?”想起先前那抹残魂的结局,我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意,心里只是觉得,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心痛,才能弥补我此时心中的痛。一面说着,连语气和声音都不易察觉地尖锐起来,“她为了救我和九韶,以自己的神魂祭了结界,你心心念念的人,最后还是为了救她的心上人而死,听到这个,你会不会心痛?”
“凰羽!”瞧着桑落眉头一紧,我还想着要说点什么来刺激他,却是突然听得身后一声清喝,声音不大,却是让我顿时头脑清明了不少,心里先前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怨气也顿时压下去了不少。
手中羲和剑的动作一顿,那边的桑落却是突然转守为攻,乘势挑开我刺过去的长剑,剑锋一横,朝着我心口刺来。
那一顿让我慢了半分,本以为是要躲不过了,却是左手手臂一紧,长剑刺过来的时候,我被人拉着往旁边一闪,那剑便擦着我握剑的右手刺了过去,手臂一痛,衣袖划破,鲜血沁红了一片。
“他想杀你。”将我扯到一边的九韶垂目看了看我右臂上的伤口,眉头一皱,抬手附上伤口,用灵力为我疗伤,“他故意激你,别再上当了。”
“什么?”臂上的痛没有因为九韶的治疗而消失,我抬眼看了看他,却是有些不明白。
那桑落一击不中,也没有再出招,只是持剑站在不远处,抬眼看着我们,叹了口气:“杀你又如何,我让你留在凰羽体内,不过是想借你唤出辟天剑,辟天剑虽是神剑,却是一柄会噬魂的剑,我若是不留一缕凰羽的魂魄,也是为了等着辟天剑噬魂重现后,能让凰羽安然无恙回到你身体里罢了。只是可惜这些计划被灵犀给搅合了,否则怎么会出现如今这般局面。”
“你说什么?”手上的伤便是在九韶的灵力催动下,都无法愈合,他皱眉看着我的手臂,我却是因为桑落的这番话,已经顾不得手上的痛,只是狠狠看向桑落。
“你对我来说,从来都只是辟天剑宿主而已,当初那般看着护着,也只是不想弄坏了这具凰羽的身体。”抬手轻抚剑身,桑落没有看我,只是一字一句地说着,削薄的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怎么可以……”他话音刚落的一瞬,我只觉得心口一紧,气血上涌,举剑就想要朝着他刺过去,只是要点足掠过去之时,却被九韶再次一把抓住。他抓得急,一手扣住了我右手上的伤口,猛地一疼,倒是让我清醒了几分。
我终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看着那边似笑非笑的桑落,又看了看身边的九韶:“为何我会这般?”
“他是你的心魔,不是桑落。”手上染满了我的血,九韶的脸色沉得厉害,他扬眉看着桑落,眼中多了凌厉之色,“他知道什么样的话可以激怒你,他甚至知道你心中所想,他不是要逼你动手,是要看着你绝望。”
“只是心魔?”我垂目看了看那血流不止的伤口,皱眉又看向对面的桑落。分明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姿,一样的眉眼,连说话的语气都不曾有什么不同之处。虽然九韶这般说,可是,之前的幻境里看到的都是事实,而他此番的解释没一点都印实了先前的一切,叫我怎么不相信。
此番,我觉得奇怪的,只是刚刚我那浓烈的杀意和克制不住的怒火。
我的确很生气,生气这一切原来都只是安排,生气我只是一颗棋子,不,是一个弃子。我更生气的是,我当初那般相信他,依赖他,甚至觉得与他在一起才会心安。可是,如今听来,都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生气归生气,但是那些话,那些质问和挑衅,我明明是压在心里的,却是在那动了杀气的时候,忍不住朝他吼了出来。
“你若觉得我只是心魔,大可杀了我,既然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留住,我又何必再这般苦苦挣扎。”那边桑落收剑,抱臂看着我们,竟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