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想不到的,据药店老闆交待,现在的她们成了四面神,就与当初的藠蟎同样难缠,只是不会裂化成水晶虫罢了。」我捞起她胳臂驮上肩,问:「嘿,你还能走吗?」
「我指的不是姐妹们,而是那匹像人头马般的东西。」她睁着迷茫的大眼,悲愴道:「那不是怪物,而是人。刺穿我的,是稻草男孩。他为什么要向我举起屠刀?为什么?」
「什么?那傢伙是畜生公羊?」一旁奔逃的勿忘我闻言,高声惊叫起来:「当初他像条癩皮狗般跪在你面前无耻索爱,你是他怎么追都追不到的女人,怎捨得杀你?」
由着她这声喊,人们这才注意到因莉莉丝们狂暴衝击,反将人头马看漏了,这老妖自打摔进门后,竟悄无声息地又绕了出去,此刻正站在廊下喷薄着大量马鬃虫。这些活蹦乱跳的虫豸覆在原有的藤壶上,又迅速连成一片。据曾在雷音瓮大战见识过手段的天竺菊称,当初正是靠着稻草男孩,才在天穹构筑起一道石灰质浮桥,眾人方能脱出白洞得以生还。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眼见封门作业即将结束,人头马一个猛子扑将进来,继续站在廊下填堵缺口。而透过缝隙望出去,黑色人形已到了近前,其步伐越加放缓,直至走到十米前后,忽然站下停在了水洼之间,飘渺丝光腾的一下又绵长了数丈!
「不好!即将会有大事发生!」这种左门妖法世人闻所未闻,当危机意识在脑海中一掠而过,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撞开莉莉丝,向着楼廊方向奔逃,最终在弹子门前聚拢一起。
「原来如此,要是它真的是稻草修士,一切就解释得通了。按人际关係来看,拉多克剃刀是搭档,礼貌者也是同僚,所以它对两隻公羊视而不见,一味追着没有交情的老范和帕科。」
「不,这太糟糕了!」我浑身一阵战慄,若按照瘦子的人际谱推算,好事者与我也没有交情。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和拳王同样地讨厌我,只因吕库古小姐在当时,是我名义上的新婚妻子。只有当我这个人不存在了,覬覦她的人才有机会。
眼镜在勿忘我帮手下挣脱了出来,依旧在独自哀叹:「可这不对啊,倘若它存在认知,为何要袭杀吕库古小姐呢?她可是稻草修士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啊。难道是视力的缘故?」
「不,稻草修士的罩子留在了雷音瓮,他从底下上来时是个瞎子。而今却双目炯炯有神,这对新眼睛又是哪来的?」我打断他的嘮叨,问:「难道说,他也吞了珠子一类的东西?」
人头马听闻有人提它的名字,顿时暴跳起来,它急不可待地封住最后一片缝隙,便甩去满身的乱麻与渔网,阴森森地矗立在一群蓄势待发的莉莉丝们身后。那蓬乱的短发,瘦削的马脸,铜铃般的一对牛眼,以及腰间标志性的十二把刮刀,果然是天杀的稻草男孩无疑。
「我应该第一个起跳,怎反落在人后呢?」正因脚步迟缓,前路已被贼娘们拦下,好事者啸叫一声,撞开莉莉丝们迅猛扑来,不是甩出花蟹般的硬肢,就是连连投掷刮刀。
见躲无可躲,我索性一个飞铲,从他胯下越过,接着跑向神龕方向,抓起掉落在地的背囊开始迂回。蓝花楹的预言里曾说过,Dixie是个重要关键。那么假设她人还活着,并且也在道场,又会怎么应付稻草男孩呢?论速度与力量都无法与之匹敌,那么,自然就会发挥她最擅长的放野火。眾人瞧见我掏包的举止,也意识到我打算甩泡,便架起天竺菊边战边退。
贝巴因祭台的构造犹如一把铁锤,锤头部分是道场,锤柄部分是楼廊,而通向盐井的弹子门就在长廊的左厢。人群收缩在此不必担心后背,可以利用地形来固守,极大地避免了多线作战。几个背包翻找下来,雷鸟有八枚,大兵包里的山寨玻璃泡还剩五个。那么,只需不间断朝前甩泡并放火,便能有效遏制对方攻势。那样能为我腾出空间,去设法撬开门锁。
于是,眾人将所有家底一字排开分配给海神,组成第一道防线;再由奥莱莉、拳王以及勿忘我摆出钢铁玫瑰的阵势,结成第二道防线,至于药店老闆和眼镜,一个负责照料重伤的天竺菊,另一个负责与外界深蓝联络,将祭台内部状况扩散出去,以便他们随时调整。
我三下五除二拆去环形锁,掏出鸚鵡尺去拨两颗铜珠,这个十六世纪的门锁原理虽简单,但免不了仍需花些时间。我便借着与布雷德利间聊来缓解紧张神经,问:「虫子女人拒绝了我每一条返金线,也许仍在生闷气,你不妨与她沟通,咱们要怎么破妖化的姐妹们。」
只听得身后妖风乍起,药店老闆被一条隐蔽暗处的人影扑翻在地,此人一扬脸不由看得我咄咄称奇,所有认识的姐妹里,我不记得有这么个养眼美女。不过这种惊诧仅仅歷时半秒,我很快从她的大胸辩出蛛丝马跡,那必是番茄无疑。拳王等人刚想返身助战,所有的莉莉丝们与此同时发起万岁衝锋。尖椒玻璃泡对付稻草修士十分有效,但对半人半妖的她们则作用甚微。莉莉丝们不断衝破火网从两侧窜进楼廊,一时间与两道防线打成胶着。
本以为布雷德利曾擒获过露西,应付她不会太困难,哪知两相一交手,男子好似全身气力被抽空,很快被她压在身下并掐住脖子。而边上的瘦子既要照顾天竺菊,又要与人通话,只得将身蜷缩一团,任由番茄不停猛踹。见这妞越发跋扈,药店老闆翻了白眼,我只得丢下锁具,衝上前倒扭长发,几个带血耳光将之抽得摇摇晃晃,这才解了俩人的围。
「既然你那么好斗,那就大干一场好了。我俩对你如亲姐妹,你就这样报答咱们么?」
「这个问题我已回答过了,没义务一遍遍重申,我怎么是非不分了?这么做全是为了你们好。」番茄满脸委屈地爬起身,抖开罩袍做着热身运动,颇为不满地叫道:「你居然抽我?」
我不待其长篇大论吐完,忙一记大长腿横扫上去,露西顿时崴了脖子。从昏迷中醒来的天竺菊见状,断断续续地叫着住手,番茄所承受的任何打击,都会被转嫁到其馀莉莉丝身上,我起杀心便等于是在杀姐妹们。不过,她错误估计了两点:一来成了四面神的眾女极难斗杀,哪怕被斩成两段仍旧活着;二来我不曾想要干掉番茄,而是想通过实战找寻她的缺陷。
甫一交手,番茄的拳脚就与过去差不多,只是个陪练般的存在,完全没有刚猛的风范。然而过了几招后,我方才发现厉害之处,那便是任何击打对露西来说,都毫无延迟,她几乎是在挨打的同时,立即能做出反应。身躯变得极为柔韧,四肢关节能任意反扣,刚擒住手腕她便像条菜花蛇扭转过来,我反倒一下被她掐住脖子。
两者相比,我比番茄高出一截,自然存在臂长腿长的优势,药店老闆之所以斗不过,便输在四肢粗短这点上。露西见自己屡屡被我蹬开,化被动为主动开始贴肉近战。这么一来我丧失优势,被这小妞限制住手脚,她犹如一块牛皮糖,沾上就甩不掉。很快我与她滚翻在地,锤击面门却砸到石砖,而番茄肩膀一扭,脑袋竟从背后冒出来,我终于手忙脚乱起来。
「你究竟是什么?橡皮人么?」我抵住她扑将下来的大胸,厉声喝问。
「姐姐,打架从来不是我的专长,但我缠人的功夫却属一流。我是什么呢?应该没有定过名称,让我想一想。」番茄一边挨着我的拳风一边思索,笑道:「就管我叫无骨蛇好了。」
话分两头,再说回角碉前浴血奋战的人们。圣维塔莱各施神通,终于将这群瘟神斩杀乾净,联合军团的人刚想冲入空地,却被领队伸手制止。他指了指头顶要他们去看,眾人方才瞧见蛛网般繁多的电线,正止不住往下滴水。阴火虽能蒸乾地面,却烧不到半空。
于是,几十把喷火枪同时发威,红骷髏们结成一个方圆阵,将半径十米内的电缆烧得焦黑发硬,其馀人等则亦步亦趋,就这般烧一段歇息一段,逐渐打通了北馆与鐘楼的连接部。四下逃散的海神部队被再度集结起来,前后两支人马终于成功会师在空地中央。
玫红极光在平流层形成一道环带,这种景致既罕见又绝美,被称作日炙球环。天相虽壮观,然却没人欣赏,每个人都万般紧张地注视着脚下,唯独领队一人仰面观望。
他指着环体对自由宪兵的座狼说,这道等离子辐射带,可以将它理解为一个錶盘,由闭合处出现裂缝开始计算,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道红环最终将全部消散,这便代表说华宵之夜的落幕。时间很好推算,约莫是一个半小时后的六点整。而今想凿穿白垒攻入道场已丧失先机,在这点上,对方的拖延战术很成功,M1A1的履带轮机已损毁,无法正常推进,很快会被牵引车拖走。针对这个困局,他又备下了两套新方案。
一套方案是徵调武装直升机前来发射飞弹,替代滑膛炮轰烂石灰壁垒。还有一套方案,靠运输直升机投送鬱金香上天顶,炸开几道缺口后,空降进入祭台中心。这两套方案他已着人安排,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换言之,倘若一切顺理成章,我等仍需坚持十七分鐘。
「刚才被乱军一衝,所有人都跑散了,只有极个别几个人闯进了道场。」气喘吁吁的范胖下到大部队前,将之前收集来的线索与眾人对了一遍,然后指着徐徐走向门廊的黑色人形说:「听她们描述,按照这东西的体型来看,也许与一具叫乔曼的男孩尸身有关,骸骨目前正停在尸脊背树心圆屋,我们里的圣维塔莱说,它叫猩劫,剧毒无比,任何人都别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