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蔬菜还有规矩?早知道,还不如回去和鸡鸣山的穷道士一起吃东西。
至少现在肯定吃饱了。
沈黛不加掩饰地眨眼睛翻白眼,一副“你说吧,再奇怪的事我都见识过了”的表情。
邱默道:“这些蔬果和菌子是从陆教习院子里的洼地里采摘下来的。陆教习既是教书的夫子,也是书院的药师。但凡学生有个头疼脑热的毛病都可以找陆教习开方配药。所以,你不舒服了,可以去找陆教习。”
采摘?
是偷吧。
王摩诘道:“陆教习自己种草药,就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当然,他种草药不是为了食用,因此,草药就分了很多种。有些草药可食用,就是普通的食材,有些草药不可食用,具有毒性。另一些草药则介于可少量食用,多食会积累毒性之间,往往这样的草药异常鲜美。
邱默道,“经过这些年大胆的尝试和不懈的研究,我们总结出了哪些药草是断断不能吃的!就连混一片叶子进锅都是不成的!”邱默将手中的纸抖得哗哗直响,“这张纸叫做‘毒物通缉令’!这上面画的草药绝对不能出现在锅子里?否则,保证你上吐下泻,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沈黛挑起右边的眉毛。
呵呵——
这是中毒中的都有心得体会了?
王摩诘伸出五根手指,严肃道:“食草药五大规矩。一,吃草药前,每种草药留一小片存底,万一出了事,方便陆教习对症下药。二,看清楚你吃的是什么草药,不熟悉的不要吃。三,草药一定要煮熟,心急吃不了毒蘑菇。四,去陆教习院子的路一定要熟。一旦出现不舒服,别害羞,拔腿就去找陆教习。五,睡前床边放一桶清水,以便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灌水催吐。”
王摩诘每说完一句话,就并拢一根手指,直到五根手指统统收拢握拳。他把拳头往前一探,就探到沈黛眼皮子底下,仿佛在强调这“五大规矩”是很重要的事。他收拳头,头一歪,眉头还紧紧拧住,“记住了吗,刘天回?”
记住了——
不吃!
邱默从每个碟子里的蔬果菌子中择了一片出来,聚拢在一起包在一方手帕里,塞进衣襟,“我食草药的经验最丰富,照例由我来保管这些东西。好了,时辰不早了,下蔬菜!”
沈黛抬起膝盖,把酒碗放在膝盖上,两只手掌托起酒碗,依旧小口小口地嘬着酒汤。他吞吐得很慢,不是因为酒汤辛辣难以下咽,而是要熬过其他人吃完几碟子可疑的草药。
小火炉边,同学们一个个吃得满脸红光,眼珠子莹莹发亮,也不知道是因为烈酒的酒气上头,还是陆教习种的草药真的那般鲜美。他们全都一副飘飘欲仙的醉态。
沈黛肯定是不会吃这些草药的。他没有味觉,不追求口味,只追求肚子饱,不值得为没有味道的东西承担风险。他的目标是那一碟子血淋淋的内脏。
众人总算吃完蔬果和菌子,酒也都喝完了,各自盛了一碗鲜美异常的米汤,就咬着碗边“咕嘟嘟”往下喝。沈黛连着喝了两碗,一股股暖意顺着食道深入躯干,不知不觉,他手脚滚烫,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沈黛用手绢擦汗。其他人也是一样。
八双筷子在锅子里不断地抬上抬下,不到半刻,就把锅子的熟内脏捞没了。所有人一脸餍足地拍着肚子,歪歪斜斜撑着上半身,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维持住堂堂上等书院门下儒生的从容得体。
邱默道:“今儿就到这了。明日可别被教习们看出来、闻出来。全都好好刷牙,好好洗澡,换一身干净衣服再去讲堂!”
沈黛打了一个饱嗝,反手撑着上半身,垂眸看火炉和空碟子空碗,“这些怎么办?这要是摊在这里,迟早被教习发现,不还是要打手心吗?
邱默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碎银子,往一直默默矗立在一旁的仆从方向一丢,那仆从接了。邱默道:“他会收拾的,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但愿陆教习这次没种什么奇奇怪怪功效的草药。否则,又要在床上躺好几天。”
听邱默这么说,沈黛就明白他们这么偷偷吃东西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善后的法子是经得住时间的考验的。
沈黛站起身来,刚想跨出一步,就觉得两条腿像踩在棉花上,身子左摇右晃,头晕,眼花,想吐。沈黛第一反应是自己又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手脚不听使唤了。第二反应是,卧槽,我中毒了!
沈黛急道:“草药有问题!我喝了汤都中毒了。”
邱默哈哈笑道:“你那不是中毒。你是喝醉了。让你不要喝那么多。全欲界,剑南秋的烈是排在第二的位置的。第一是极乐坊的青梅酒!你行不行啊?我扶你回去。还是西南院?”
不是中毒就好。
沈黛总算明白,温朔当日说的痛对他有益是什么意思了。一旦不知道疼,不知不觉血流尽了也就真的死了。就像现在,他因为没有味觉,所以根本不觉得酒烈,连早就醉了也不知道。
邱默的手从沈黛背后穿过,搀扶住沈黛。沈黛将身体的一半重量都压在邱默身上。
沈黛道:“嗯,还是西南院。”
邱默扶着沈黛走,还是回到西南苑沈黛爬出来的那扇窗户前。
沈黛靠着墙勉强站住,看着一脸犹豫和心虚的邱默,立刻了悟过来,笑问:“怎么,怕温藏弓?个子那么大,胆子却那么小。你看我一点都不怕他。”沈黛用手掌拍窗户,“哐哐哐”木质窗棂抖动不止。
邱默哀嚎一声:“你不怕,我怕。走了!”一转眼,邱默就溜了,远远传来他的喊声,“明早见,刘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