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斗问:“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两人的目光同时下垂,看到床榻之上,到处都是仆妇挣扎留下的痕迹——压在被子下露出一条腿的花绫裤、系衣裙的卷边的衣带、破碎成一片片的亵衣、沾血的被衾……
在刘斗眼里,这可以称得上一片狼藉,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沈黛看不见颜色,却也能看到深浅不一的痕迹。他不想指着一处,问刘斗一次:“这里有血吗?”这会让刘斗察觉他瞎不说,还看着像是个十足的傻子。
沈黛心里想,仆妇是被憋死的,死后被分食,不会流很多血。况且刘斗第一次吃人,吃得极为勉强,吃完第一条手臂,血早在躯干中冷凝,能够沾染被褥的血液肯定颇为稀少。但即使这样,沈黛还是不想冒险。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把火烧个干净。
沈黛立刻有了主意。
沈黛把最上层的被子掀开,跪在床榻上,清了清嗓子,依次轻念:“风、火、水。”
啪啪啪——
三个金光闪闪的符字从刘斗胸膛射出,并排浮于空中。刘斗张大嘴巴,立刻捂胸,仿佛那些不是从他身体里化出的字,而是一支支贯穿胸膛的利箭。他在摸自己的胸膛有没有被这些“箭”穿出窟窿,并且希望不会再有多余的“箭”凭空射出来,泄了他身体内的精气神。
第一道咒唤风起,帷幔像是旗帜般飘荡起来,风卷起那些破碎的布啊带子啊等杀人罪证在空中。第二道咒燃起一捧烈焰,火舌瞬间吞没一切。几乎在同一时间,第三道咒发动。拔步床、墙面、灯罩,甚至是沈黛和刘斗的皮肤表面反渗出水,凝结成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水滴珠,那些水珠被力量吸引,化为千丝万缕的水线飞向同一个方向,从四面八方包裹住烈焰。“嗞”一声响,第二道咒燃起的火焰灭了,化为黑色的灰烬。风轻轻一摇,将灰烬扑上摇曳的床幔,化为一摊浓烈的污渍。
刘斗瞠目结舌地看着风、火、水三种自然之精在沈黛晶莹透亮的眼眸里化为有形之物。沈黛专注而享受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眼底似乎有两团黑焰在熊熊燃烧。那样疯狂,那样病态。
受到最后那一道气流的冲撞,一片床幔向外高高扬起,掀开一条能贯通里外的大缝。风收,床幔慢慢悠悠降下来,才严丝合缝地合拢,下一刻,一个满脸油光的仆妇的脸就突然穿透两片床幔,冲了进来。
“少主,我听到你醒了。”仆妇一条腿折起搭在床榻边缘,一副要爬上来的样子,她眼珠子一转,目光扫到一旁挺肚子歪着的刘斗,“他怎么在里边?”她眼睛再次在床榻间扫来扫去,露出越发惊奇的神色,就差说“哎,那个怎么不在?”
刘斗把嘴张成一个圆形又闭上。
沈黛平静地说出六个字:“我召他。他来了。”
仆妇没接嘴,翻动层层被褥,疑了一声道,“怎么少了好些东西。”仆妇的手摸上床幔上的一大片污渍,“连幔子都脏了。这是什么?”
沈黛道:“这是血。”
刘斗惊恐地看向沈黛,眼底尽是难以置信,仿佛在说“你是想自己找自己的麻烦吗?”
沈黛淡淡道:“第一次总会流很多血。会以为自己要死了。后来才发现,以后也会流血。那完全取决于那个人当时是什么心情。只是血会一次比一次少,就好像习惯了一样。”沈黛笑意盈盈地看向刘斗,“你会习惯和我在一起。放心,有了你,我不需要再和其他人共榻。”
仆妇一愣,反应过来少主在隐射什么,立刻埋头,装作床褥的样子。
在仆妇们的簇拥下,沈黛穿衣、束冠、洗漱、吃朝食。这期间仆妇们偶尔低声提及一个名字,沈黛猜大概是那个被吃刘斗吃了的女人。
沈黛闲闲漏出一句:“她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半夜被鬼敲门,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一众仆妇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低下头,神色晦暗凝重。
整个早上,刘斗都呆呆盯着沈黛。他很难将眼前这个乖巧知礼的沈黛和昨晚疯狂惨冷的沈黛联想在一起。他一次次打寒战,却又一次次舍不得将视线从沈黛身上移开。
八月初七,算是沈黛真正入学了了书院的日子。沈黛以为上午就会见到甲班的同窗和屈夫子,没想到书院有明文,上午的课业是甲乙丙丁四班学子混杂在一起,由三个不同的教习讲授观星、蜀志和蜀地诗歌等等方面的通俗知识。
大讲堂内,百来名学子都在偷偷瞄新来的两个少年。教授第一堂蜀志的老师是沈黛的夫子——陆教习。他锐利的目光一扫底下,立刻平息了底下学子的躁动。
陆教习用冷淡的语气道:“这两位是新入学的学子。刘天回,甲班。沈远山,丁班。现在开始课业。”
沈黛被安排坐在第一排,揣着一肚子的质疑和偏见,十分认真地听完了刘教习讲授的关于公孙氏开山建白帝城的一段历史。沈黛不得不承认,陆教习虽然冷心冷面,但确实是个很好的夫子,三言两语就将白帝城的历史呈现在眼前。听陆教习讲课,就好像是听说书先生讲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并且,陆教习的好,在沈黛听完后两堂教习说的“天书”后,就显得更加难能可贵了。
第一节与第二节课业间隙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沈黛转身靠在课桌上,看到好多丁班的学子围住了刘斗。
“远山,你的远山是哪两个字?”
刘斗听闻,就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板上写起了字,并用恰到好处的声音回答:“远山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