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这一问,连让曹云的目光都开始躲闪起来,“小沈黛,你听我说。缚神仙索是一种极难得的法器。它需要驯服成年三百年的母蜘蛛精,单纯服食金汁吐丝织成。上一只结丝的母蜘蛛精已经被我吃了。我手上的仙索原本就不多,还被你烧去一半,剩下的恐怕没办法为你重新缚神。”
沈黛:
刘斗:!!!
曹云一个大喘气,继续道:“我现在即刻启程去魏地寻母蜘蛛精。熬金汁的金子么,朔朔金像身上掘一块就够了。一来一去,快则半月,慢则半年,我就能带着新织造的缚神仙索回来。”
“半年——”沈黛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分量,哼了一声,“随便吧。曹先生,你先把刘少主的魂魄从我的身体里拉出来。马上!”
刘斗问:“我出来,换回去了。你怎么办?”
沈黛道:“该怎么办怎么办。就当孤魂野鬼在书院飘着。谁规定做鬼不能念书写字?”
曹云点头道:“趁着少主的身体还没凉透,趁着缚魂仙索还没有在少主魂魄里生肉连筋,剥离魂魄会很简单,一点也不疼。是该先替少主换回去。”
“少主恢复以后,就要想办法安置小沈黛。”曹云蹙眉凝思,用手指轻点洁净的下巴,“以小沈黛如今的修为,根本没办法在日头底下待着,会碎成一片片,等到月亮出来才重新凝结。”她突然神秘一笑,朝着沈黛眨眼,“你可以暂时附身一个陶俑。”
沈黛道:“陶俑?很容易被人踩碎的那一种?”
曹云道:“嗯,而且必须小一点,最好巴掌大小,否则你会发现自己很难让自己的手脚动起来。就像你现在一样。你不是不想站着,而是根本站不起来吧?”
沈黛一咬牙,提起一口气,颤颤巍巍站直身体,以实际行动反驳曹云说他软弱的话。
曹云道:“鬼能移物、夺舍、御尸、杀人,但因为力量有强弱之分,鬼和鬼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打个比方,比如移物。弱一点的鬼吹翻一页书都困难,强大的鬼却能挥动一杆几百斤的银枪。可不管怎么说,对任何一只新鬼旧鬼来说,操纵他人身体都是一件极其损耗鬼力的事情。没有修为的鬼更加如此。”
刘斗插嘴:“你对鬼的事情好了解。”
曹云笑道,“做鬼我可是很有心得的。”她盯着沈黛,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小沈黛,我们选小陶俑怎么样?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再给你点个桃花妆,很可爱的。”
沈黛道:“一只鬼在学堂里听书,其他人看不见,不会觉得奇怪。一只陶俑每天起早贪黑杵在学堂里,是去搞笑的吗?我不需要你们打个模子让我往里边跳。做自由的鬼和做没有自我的陶俑之间,我选择鬼。”
刘斗吃了一大惊,“你这个样子还想着念书啊?你的学问到底有多深啊!”
沈黛用眼刀刮一眼刘斗。刘斗再次陷入自我领会的时刻。
曹云盯了沈黛一会儿,轻叹一口气说,“小沈黛,如你所愿。”她转向刘斗,“刘少主,我们开始吧。”
刘斗低垂着头,像是手指头上有莲子一样拨弄着玩,拖拖拉拉一番后,微抬起脑袋,怯怯道:“我不急着回去,真的。”
沈黛闻言心底的火一下子蹿起来,正想明里暗里嘲讽刘斗几句,突然看到刘斗关切的目光勾在自己身上。不得不说,自己的脸加上那份深情特别能打动人。
沈黛一下子悟了。刘斗所谓的“不急着回去”并不是真的不想回到自己的身体。而是,他不急着换回去,就可以把自己的身体暂时借给沈黛的意思。但他不确定沈黛愿不愿意留在他身体里,故而把自己的好意包裹了一层薄薄的糖霜。
除了累一点,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不,累也是可以轻易解决的,白帝城的少主进进出出,坐车、抬轿、有人背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相比于一不留神就在白日里破魂,或者被束在奇怪的陶俑里,身体上的疲累与笨拙根本不值一提。沈黛很是心动,但又拉不下脸面,主动把话说个明白。
见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刘斗觉得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过含蓄了,示好也是需要对方能听明白才行,都到这一步了,不如再往前走半步,“我可以把身体暂时借给沈黛。”
曹云道:“你想清楚,半个月后,你的魂魄就会和缚神仙索有所粘连。日子越久,粘连越深。抽魂的时候会很疼。你不知道有多疼,你现在问小沈黛。他昨夜疼得都逃跑了。”
刘斗听到这几句话,脸色立刻一白,他立刻感觉到了来自沈黛的那恹恹中腾起凉气的目光,脑子一热,脖子一硬,嗓子一嗷:“我明白了。就这样。我愿意借给沈黛。”
曹云都不记得今日是第几次叹气了,边叹气边道:“现在的小家伙真是了不起,各有各的主意。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即刻启程,快去快回。在我回来前,你们都乖乖的,不许捣蛋!”
曹云走向房门,门又一次自己打开,她走出去,门再次关上。
沈黛尝试挪动脚,同手同脚,身子一歪,眼看要摔倒,被跨上来的刘斗用手从肋下穿过,扶住他。刘斗抓过沈黛的手臂放在自己肩膀上。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一高一低,一步一挪地往屋外走。
刘斗灵魂三问。
“换衣服怎么办?”
“沐浴怎么办?”
“出恭怎么办?”
沈黛气若游丝像是有人掐着他脖子马上要掐死他般地回答。
“第一,不准让我身体的任何地方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