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抬起头来,对上薄霆的目光,勾起嘴角,缓缓笑了一声,似是嘲讽,又似是同情:“他说的没错,真正的长乐公主已经叫我吃了。让我想想,我是什么时候吃了她的。”薄霆目眦欲裂。“想起来了。”约莫是看到薄霆痛苦,她觉得快意,她的脸上腾起扭曲的笑容,“大概有三百年了吧,我记得那时她十五岁,跟随同门下山历练,被妖兽围攻,不慎坠下山崖,我趁着她重伤之际,吃了她的魂魄,占了她的身体。别怪我,怪只怪她是长乐公主,我也想尝尝做公主的滋味。”“我杀了你!”薄霆满脸震怒,抬剑欲斩了她。席初挥出岁华剑,挡了一下。薄霆赤红着双眼看向他:“你要护她?”席初道:“我尚有几句话要问她。”他错认心上人,是因这妖女偷了韩月歌的皮囊,他在朝花宴上遇到她,便以为她是敛骨之人。席初眼神沉了沉,问道:“你既如愿做了公主,为何又要抢夺歌儿的身体?”她神色犹疑。席初掌中飞出一朵红莲,红莲周身缠绕着火焰,朝她逼近,她立时老老实实道:“我要抢夺她的机缘。”“歌儿的机缘?”薄霆疑惑。那小仙草的确有几分慧根,但也不至于这几分慧根招惹出这么大的祸端。“我看到了,她、她与我们不同。”“有何不同?”席初道。“不能说,不能说。”她摇着脑袋,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席初将红莲往前推了三寸,飞到半空中的红莲,悬在她身前,腾起的火焰灼烧着她的魂魄。她的口中发出惨烈的叫声,却自始至终都是那句话:“不能说,真的不能说。”席初恍若未闻,目中俱是狠辣之色,她再也承受不住,痛哭求饶:“饶了我,太子殿下,求求您,饶了我罢。”薄霆见那魂魄扭动着身体挣扎,神志渐渐模糊,按住席初的手腕,冲他摇了摇头:“她不是不说,是她说不出来。”席初收回红莲。的确如薄霆所言,是有股力量阻止这女子将真相说出。“既然你才是假冒,为何歌儿不肯将真相告诉我?”这正是席初的疑惑之处。他错认心上人,但韩月歌心里清楚,谁才是真正为他敛骨之人。她与他朝夕相处,从来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那女子在红莲狱火的灼烧下,已经十分虚弱,她隔着乱糟糟的头发,望向席初,低声笑道:“我迫她发了心魔大誓,你当她真的在乎你吗?仅仅为了一只蝴蝶精,她就轻易发下了心魔大誓,没有丝毫犹豫挣扎。哈哈,如果不是有此变故,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席初,此事怪不得我,怪只怪你自己有眼无珠。”席初怒极,挥出一掌,将她打得散了一魄。他走到倒在地上的那具皮囊前。韩月歌的皮囊。韩月歌失去皮囊后,做了两百年的草,而这个妖女,用着小仙草的皮囊,在仙域里混得风生水起。世人都只知长乐公主,不知那七叶灵犀草。席初目光眷恋,痴痴看了半晌,突然挥出一缕火焰。明黄色的火焰在风中起舞,一寸寸吞噬着那具皮囊。这具皮囊没了小仙草的灵魂,也只是一具皮囊罢了。“不要!那是我的身体,啊啊啊啊啊,我的身体,还给我!”那女子见自己的躯壳被烧,顾不得红莲狱火灼烧的痛苦,疯狂地挣动着身体,想要把那具皮囊抢回来。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具皮囊。她用过那么多皮囊,韩月歌的皮囊最合她的心意,哪怕是容貌毁了,她想的也是从韩月歌那里重新抢过来一句具身体,而非改用别人的皮囊。红莲狱火席卷过的地方,留下一片灰烬。风带起灰烬,飞向天空,散入五湖四海。席初转身就走,显然是把她留给了薄霆处置。皮囊已经化为灰烬,随风四散,“李玄霜”终于从绝望中回过神来,怔怔望向薄霆。薄霆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长臂垂下,从袖中伸出一截苍冷的剑刃,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怖。“我认识玄霜时,她只有十三岁,那时我们约好,以后若有机会,要一同斩妖除魔。后来我再见你,你已成了仙域里人人皆知的玄霜仙子,你是修炼之人,修为越高,容貌越是美丽,尽管你的模样已经不似我记忆里那般,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欺骗我,我不怪你,可你偏偏害了玄霜的性命,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不留给她……”薄霆的声音越来越低,逐渐湮灭于风中。他于人生的低谷期与李玄霜相识,年少时的温柔留在心底,自此念念不忘,再见时,她便成了他浩瀚高空里的一轮只可仰望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