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初还剑入鞘,御风而起,衣袂飘飘地落在李玄霜身前。李玄霜强撑着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恍然记起自己满身狼狈,抬起袖子,擦着脸颊上的血渍。她忘了,她袖管里也都是血,脸上的血越擦越多。连席初都看不下去了,捏了个除尘诀,将她身上的血渍除了个干干净净。他温柔地望着李玄霜这张脸,仿佛在透过这张脸看另外一个人。倏然,他注意到了李玄霜发间的簪子,簪尾一株绯桃灼灼盛放。“席初,你的头发怎么会……”李玄霜震惊道。席初满头的乌黑长发,不知何时化作无瑕的雪色。苍冷的白发,愈发衬得他清冷出尘。她记得席初那日离开时,头发还好端端的。席初没说话,他眼眸漆黑,瞳孔中映着李玄霜的影子,让李玄霜想起她住在销魂殿养伤的那段日子。那时席初待她极好,即便她每日冷面相对,处处与他争锋相对,他也从来不恼。他无声地娇纵着她一切的无理取闹。这份独宠眨眼间就变成了泡沫。是这张脸。成也这张脸,败也这张脸。李玄霜抚着自己的脸,咬了咬唇瓣。她和韩月歌之间,真正的影子是她。幸好韩月歌已死,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死人是争不过活人的,她相信,席初的伤心只是一时的。他会很快忘了韩月歌。李玄霜心念电转,敛起眼底的阴霾,抬起头来,眉间堆着清愁,双目泛点清光:“席初,忘川前你的那番话,我……我都听清楚了,原来是我一直误会你了,你娶那小仙草不过逢场作戏。你待我至此,我、我……”她神色激动,一副恨不得将炽烈如火的一颗心剖开给他看的模样。当山巅只可仰望不可触摸的冰雪开始融化,亦是另一种不可言说的风情。“簪子给我。”然而席初只是漠然地打断了她的话。李玄霜微愣,以为他是要查验桃花簪,拔下簪子,递入他掌中。这支桃花簪是真的,她从神女镜中窥破天机,看到韩月歌与席初共同的梦境,在韩月歌醒过来前,率先取走了簪子。她借韩月歌的身份,是想骗过天道截走韩月歌的仙缘,如今韩月歌已死,倘若能骗过席初,从席初那里得到韩月歌的真身,取而代之,不失为一箭双雕。席初握住簪子,指腹轻抚簪身,片刻后,他将簪子纳入袖中,眸中的温柔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目的冰冷:“桃花簪已物归原主,你我之间再无任何关系。”话音刚落,他扬袖挥出一道气劲,将瑶山派其余六人击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李玄霜大吃一惊:“你!”席初目中露出血色,屈指一弹,便有一道无形的力量缚住了李玄霜。李玄霜瞳孔微缩。眼前的席初眨眼间像换了个人,容貌未变,眉目间却横生几分妖冶,睫如鸦翅,阴森森地压下来,睇过来的瞬间,眸底杀意翻滚。“席初,为什么……”李玄霜动弹不得,神色慌乱地张了张唇。缚住她的力道骤然收紧,挤压着她的五脏六腑,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胸腔里。她徒劳地张开嘴,汲取新鲜空气,维持自己的生命。席初冷冷地盯着她,双唇翕动,一张一合,每一个字都如惊雷般砸在她的耳畔:“忘川河畔那日,我知道薄焰挟持的是你。”李玄霜脸上的面具是他亲手所做,他怎么会认不出来。他看到披上嫁衣的是李玄霜时,心底无奈至极,却又庆幸地想,跑了好,跑了就不用趟这趟浑水。正因考虑到危险,就没有戳破这个骗局,将计就计,顺着薄焰演了下去。只是他没料到,逃婚的韩月歌会出现在忘川河畔,还听到了他的那番话。他将她拎进怀里,发现她脸色惨白,满眼是泪,那时情况紧急,解释不清,他想着先打完这一仗,回去后再慢慢同她解释,反正他们还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可以将这桩误会慢慢解释清楚。谁知这一念之差,在他与韩月歌之间划下生与死的距离。韩月歌临死前的那句“我恨你”,如同一把尖利的刀子,将他的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凌迟得血肉模糊。席初喉中似又尝到了那日尝到的腥气,他将这股翻涌的腥气压下去,赤红的双瞳浓郁得像是流淌的鲜血。他没有告诉韩月歌,当他愿意服下婆娑果,为她重塑一身血肉时,就代表他已经完全放弃李玄霜,放弃那百年孤独的光阴里握着的余温,任由自己的一颗心,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她。“你持妖镜入云上天宫,本是怀有异心而来,我念及你是故人,于我有些恩情,不欲计较,打算将你的伤医好,再送还瑶山派,却原来连故人这个身份都是从歌儿那里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