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想命令队员散开继续在附近搜寻,侧后方的林子里便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白旸一个手势,几人迅速就地隐蔽。那声音由远及近,正往他们所在的位置过来。起初听着像不止一个人,渐渐地,白旸感觉也并没有多个人,而是一双未加掩饰的蹒跚脚步,仿佛来人还拖着什么东西。在热武器的禁地,特警队员们的身手对上黑袍人,完全就是炸鱼局,何况这还是个落单的,听起来腿脚也不怎么利索。大家心里有数。白旸更是在对方踏进合围而不自知时,突然转出树后来了个闪现。那人显然没料到会遇上活人,因此反应很像见了鬼,原本不高的身体直接跌下去大半截,待他手忙脚乱地想爬挠着往回跑,又被身后两个队员截住退路。一人拎着黑袍的后领把他提到白总面前,另一人则捡起黑袍丢落的大口袋也拖了过来。黑袍毫无反抗伏在地上,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肩膀颤抖,没有起身的意思,连头也不敢抬。“放放放,求,求放过……我,不不,不是……只,我只处,处理,垃圾……”人已经慌到结巴了,还能听出些亚华城口音。袋子口被队员用树枝慢慢拨开,指套灯照进去,里面的“东西”惊呆众人。那是一些婴孩的尸体,有的苍白、有的紫红,还有的小得像剥了皮的弹头鼠,刚能看出人形,杏仁似的心脏裹在半透明的皮肤里,是尚未成熟的死胎。大小不一、姿态各异的身躯搅缠、镶嵌在一起,仿佛一件表现对温暖和陪伴极度渴望的雕塑艺术品,有着击穿灵肉的感染力。然而,它们被称作“垃圾”,即将丢弃。比惊悚恶心更难以压抑的,是胸口翻腾的愤怒。白旸抬起一脚,将黑袍踹了个四仰八叉。一束灯光打在那人脸上,他忙不迭抬袖遮挡,踢掉了鞋那只脚看得出明显畸形。白旸冷哼一声:“原来是老熟人!韦韦韦韦斯珀医生,离开了春晖,你改行当了清洁工?”“不对,我怎么差点儿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暮星c区警署的a级通缉犯,涉嫌伪造证据、诬陷和共同谋杀!”“我,不是,我不想……他,他们,逼我……我,想活,想,活下去……”韦斯珀爬成跪姿,讨好般用力咬清每个字:“我,愿意,作证,还,沈,医生,清白,愿意,说,全说出来。”“留着跟凯恩警长说吧,”白旸蹲身,指间转着战术刀,寒刃飞旋,“带着这些,是要去哪儿?”韦斯珀在一年多前遭到神社的诱惑和威胁,先是使用精神力影响了贾德·史密斯,偷换加害人和受害者身份,搅浑“河姆案”的舆论,激化普通人和特异者之间的对立情绪,这是他交给神社的投名状。此后,他又协助真凶卡戎侵入陆姜太太家里,犯下了令人发指的“泰明案”。然而韦斯珀在潜逃矿星后,并未走上神社描画那条没有歧视、高人一等的苏爽人生路,只能日复一日像阴沟里的老鼠般躲藏在黑暗之中。沾了点医生经历的光,他被安排进秘密实验室工作,又因为专业不对口,他这一年多都在涮瓶子和倒垃圾。今天并不是处理废弃物的日子,但韦斯珀听说沈医生来看实验室,很怕跟他遇上,这才给自己临时加了个班。他对不起缇娅修女和沈院长的善意,但他更加惧怕来自陌生人的恶意,当初走上这条路,正是因为特异者的身份被威胁曝光。他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他还想继续好好活下去。这些失败的试验品,需要被运到距离实验室两公里外的澡泽滩沉埋,这条路韦斯珀走过许多次。但夜路走多了,终会遇见……警察。“你说沈医生现在实验室?”白旸的萤绿瞳环闪烁,像电流遽增的灯丝,“带、路。”怪不得难以感应到对方的心跳,想必实验室建在较深的地底。宝宝,我来了,等我噢。白旸在心里说,他从地上提起烂泥一样的韦斯珀。下一秒,身后轰然巨响,热浪如火墙般推撞过来,脚下大地狂抖。白旸又按着韦斯珀扑倒在地。他在滚烫的风暴里回头,尘屑漫卷,爆炸其实距离他们并不近,否则他已经在刚燃起的希望里烤焦了。远处的森林映在火光中,仿佛冷落这颗星球太久的灼热恒星直接从天而降。别害怕,宝贝,我在!白旸吐出一口混着焦烟气的唾沫,集结小队,带着韦斯珀往实验室的方向飞奔而去。~~~“这里太压抑了,我想上去透透气。”宁为玉走出实验间,扯开一点防护服的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