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宫中时,就刻意练过酒量,不过供给后宫的,多是花果酒,口感绵柔甘甜,不太醉人。草原上的人,爱的却是又辣又烈的烧刀子,一口下肚,整个人仿佛都能跟着烧起来,何况巫洛阳喝了那么多?
不用摸她都知道,自己的脸颊现在一定烫得厉害。
头脑也有些昏沉沉的,恨不得闭上眼睛,真的睡过去。
不过巫洛阳很清楚,眼下还不是睡觉的时候。所以她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柱上,借由木头上的一点凉意,让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而后便抬眼看向元宝灿,“不知宝灿公主有什么指教?”
先让她装醉,又主动送她回来,总不会只是为她解围。
元宝灿靠着另一边的床柱,也在打量巫洛阳,闻言却没有说正事,而是道,“像你这样的美貌,难道在中原很常见吗?”
巫洛阳愣了愣,抬手摸脸,“应当不是。”
“既然如此,你们的皇帝怎么舍得?”元宝灿疑惑地问。
巫洛阳听懂了,她苦笑了起来,“我的母亲因为美貌,被选入宫中,很快就得到了父皇的宠幸。不过,你知道的,在宫里,美丽的、得宠的女人,往往活不久。她不仅死了,而且死得很屈辱——有人揭发她与侍卫私通,而且搜出了许多的证据。”
元宝灿恍然。
生母被定了这样的罪,巫洛阳的身世便也成了一个谜题,不能确定是皇帝的种,也不能确定不是,在宫中的地位自然十分尴尬。
在这种情况下,与母亲如出一辙的美貌,反而成了她身上的污点。
被选中作为和亲公主,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元宝灿看着巫洛阳。她看起来是那样柔美脆弱,像是一朵经不得风雨的花。可是,深宫之中,一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以她这样的出身,在没有人照拂的情况下,能够安稳长大,没有遭遇任何意外夭折,本来就是一件最奇怪的事。
巫洛阳还在说,“其实我是自请和亲的。不受宠爱的公主,到了结婚的年龄,往往会被随便指婚给勋戚之家,郁郁而终者不在少数。我不愿如此,便自请和亲,想着草原上虽然清苦,但总比如履薄冰的深宫要好,却不想……”
终于进入了正题,元宝灿精神一震,问道,“你的人已经打探过消息了?”
“是。”巫洛阳垂眸道,“多谢宝灿公主提醒,否则,我此刻还一无所知呢。”
元宝灿笑了笑,这话她当然不信,但还是说,“不必谢我。我只是见你长得那么漂亮,若是被糟蹋了,可惜。”
“你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巫洛阳抬起头,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元宝灿面露好奇之色,“不知洛阳是怎么准备的,方便告诉我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巫洛阳笑了笑,从头上取下了那柄匕首,握在手中,垂眸看了一会儿,才说,“这是出发之前,我让侍女悄悄准备的。就是怕万一走到绝路,可以留个清白之躯。”
元宝灿面色骤变,连语气都凌厉了许多,“你——你要自裁?”
巫洛阳叹了一口气,将匕首重新簪回去,“万不得已时,也只好如此了。”
“你怎可如此不自重!”元宝灿生气道,“你既然有去死的勇气,为何不拼死一搏?”
巫洛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不过口中还是解释道,“狼罕王生得高大健壮,一看就知道骑射和武艺都很出众。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趁他不备自裁,或许可以做到,想与他对抗,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她说着,将一截白生生的手腕递到元宝灿眼前。
元宝灿看着面前这只手,肌肤白皙细腻,指节纤细柔嫩,她又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掌心里果然没有任何茧子,柔软得仿佛没长骨头,一看就知道没有晒过一点阳光,没有做过一点重活,才能娇养出这样一双春葱般的柔荑。
要她杀人,确实有些难为她了。
元宝灿皱着眉头,几乎要脱口说出“我可以帮你”这句话了,但她终归还有些理智,控制住了自己。
巫洛阳没有收回手,而是挪了一下位置,朝她这边靠近了一点,含笑道,“不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宝灿公主的好意。这偌大的草原之上,只有你对我怀抱善意,也只有你好心提醒我这些。”
元宝灿听她这么一说,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愧疚。
她当然没有这么好心。
之前她会出现在巫洛阳暂时落脚的屋子,就是为了观察这位上国来的公主。而现在,提前把人带回房间,更是不怀好意,想撺掇她对元子武动手。
巫洛阳是汉家公主,又刚刚远道而来,骤然发难,是最防不胜防的。而且由她来动手,没有任何利益牵扯,后续收拾残局也容易得多。
只是没想到,这位公主空有谋略,却没有任何武力值。虽然带了些人手,但到了草原上,亦如杯水车薪。
元宝灿想到这里,心下微微有些焦躁,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要继续这个计划,还是暂且搁置、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