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岸以桃枝作剑,提气在人傀们几近密不透风的攻势下勉励游走,借着巧劲挑开了几次险而又险的兵刃攻势,身形灵活飘逸,平平无奇的桃枝在他手中宛如神兵,使出了四两拨千斤的架势,但在这些攻击速度和力度都明显提高的人傀面前,似乎仍如蚍蜉撼树那般弱小渺茫
二楼。
“看样子情况很是不妙呢,你不去帮忙指点一二?”柳北如靠在墙边端着盏茶,好整以暇地看着楼下战况,笑着发问。
姒荼正全力抓紧恢复功力,闻言更是懒得搭理他,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他不接话,柳北如却也能自顾自地说下去:“改良过后的人傀威力可是大上了不止一倍,就算换作是你,也决计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批人傀研制成功了这么久,今天倒也算是第一次正式派上用场,能死在这些人傀的枪下,本王也不算亏待了他。”
姒荼闭目听着,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他本以为柳北如研究这些,是用来培养下一批死士的,但听他方才所说,这批人傀已经研制成功许久了,却迟迟没有派上用场,是全然不符合柳北如一贯“不留无用之人”的作风的,那么,他暂且搁置这批人傀不用,是想做些什么?
换句话说,他到底在等些什么?
姒荼联系了一下当初在山洞里发现的那批玄铁兵器甲胄,以及容王拉拢江湖各大宗门的行动,心下不由得紧了紧。
江湖,朝堂,柳北如所图还真是不小
楼下的战况已经颇为明了,楼岸在围攻下已经相形见肘,形容颇为狼狈,落在柳北如眼中便不过是在作困兽之斗,徒劳而已。
他心情渐渐明朗起来,被姒荼屡次三番忤逆的怒意消散了些许:“还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个好苗子,剑心破碎的情况下还能支撑这么久,今天却要不声不响地死在这儿,真是令人惋惜。”
柳北如摇摇头,看向姒荼的目光也逐渐温和起来。
孩子是能慢慢教的,心气高是有些棘手,但也不算坏事,总归是块璞玉,好好打磨一番自有大用。等底下的野小子死了,这孩子的心便也能回到正事上。恨他也无妨,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给他上一课,无用之人护不住自己更护不住旁人,只有将权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站在权力的最高点,才不会任人欺凌宰割。
他和阿婳的孩子不成气候,日后当个玩意儿养着便罢了,待他来日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九重阙,必定是要有人能够继承大统的,有这么一个知根知底的孩子在身边,他也更能走的安心些。
他从来便不奢望什么天伦之乐父子之情,也不求姒荼明白什么他的良苦用心,陌路不识也好,恨他入骨也罢,只要能替阿婳报仇,只要能完成他当初的誓言,抵达他午夜梦回时无数次苦涩呢喃的对岸,他就无憾了。
他就能踏踏实实闭上眼睛,去黄泉边上,奈何桥旁,寻他的阿婳
就在此时,一道突兀的声响打断了柳北如的思绪,他皱眉向下望去,神色顿时一怔。
在那里,楼岸已经迅速拆掉了其中一个人傀背后的机关,随后便不疾不徐地闪身避开了另一个人傀劈下的钢刀,摸准其一击未中后停顿的间隙,再次绕后,轻车熟路地拆掉了人傀体内的机关板。
姿势手法娴熟无比,仿佛早就研究过这些机关路数不止一遍了般地驾轻就熟。
但人傀的机关运作精妙无比,可以说是汇聚了柳北如研究半辈子机关大成后的精髓所在,常人根本无法短时间内领会其中奥秘,况且这些人傀手执的兵器不同,所对应的武功路数便不同,控制其运作的机关也便不尽相同,若非早就研究过这些机关的核心所在,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完成拆除。
柳北如的脸色瞬间便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他迅速扭头看向一旁的姒荼,语气简直称得上咬牙切齿了:“你带他去过密室了?”
姒荼此时已经差不多调息完毕,闻言懒洋洋睁开眼,挑眉嗤笑:“这有什么的。”
他拍拍衣摆站了起来,上下细细品味了一番柳北如堪称精彩的脸色,打趣道:“人楼二公子既然跟了我,便也算是咱们魔教的人了,告诉他些咱们独门的功法传承也没什么。”
姒荼勾着唇角笑得戏谑,模样是一等一的浪荡,活脱脱就是一个高门大户里不成器、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能将自家老头气吐血的纨绔子弟。
“我也没做什么,也就是手把手教他拆了密室里的两个人傀罢了,也亏我家楼岸天资聪颖,看一遍就会了,”他闲闲往楼下看了一眼:“哟,还能举一反三呢,真厉害。”
“先生,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当长辈的,都活了这大半辈子了,怎么不懂变通呢?咱做人呢,还是得有容人之量啊,”姒荼故意恶心他,哥俩好般地拍了拍柳北如的肩,笑道:“那好歹是您未来儿媳,这门手艺传给他,不亏。”
他说完,也不等柳北如做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便从二楼一跃而下,轻轻巧巧落在地上,当即便冲着一旁攻上来的一个人傀当胸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直将其踹出数丈远。
这一脚威力十足,楼岸也得到了喘气之机,他丢下手中一个拆卸完毕的机关板,在众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反手便将手中的桃枝剑直直朝二楼射了出去。
木枝被灌注了极其霸道的太常芙蓉引一脉的内力,在空中发出厚重的嗡鸣声,带着千钧之力,裹挟着剑气所带来的难以逃避的压迫感,疾飞至柳北如面前。
仍谁都看得出,楼岸这一下,是奔着要对方的命去的,若柳北如躲闪不及,便会被直直射穿喉管,血溅当场。
楼岸眸色沉沉,面上却是出奇的冷静,不难看出,他动杀心很久了。
早在看见那条黑暗暗密道里一道又一道的机关划痕和不明显的血迹时,早在看到密室里那两个堪称杀器的人傀时,早在得知解药的真实作用时,早在他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惜时
他就想这么做了。
若容王今日真因他此举毙命于此,他自有法子一力承担。此举无关理智与否,而是他心之所向。
自年幼握剑之日起,他便知晓,手中执剑是为保宗门稳定,护佑一方安健,剑尖所指是为奸邪,他自当锄奸扶弱,无愧天地。
后来得知宗门往事腌臜,乱空山一战更是剑心破碎,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所走之道,故而弃剑不用。
但,正所谓有人弃剑如遗,有人终身不负,他今日以桃枝作剑,重拾剑心,亦是为了护佑所爱之人,剑之所至,心之所向,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