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的老鹰迟迟没有走,它不耐烦拍拍翅膀,克丽缇娜漫不经心看了一眼,突然看到翅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是一只漆黑的蝙蝠,映入窗台的斜阳对它来说宛如可怕岩浆,蝙蝠小心翼翼伏着影子前进,迅速往少女身上扔了东西。
克丽缇娜拿起一束系着银丝带的莳萝花束,附带一根白得发亮的鹅毛。公主把鹅毛放在眼前观察许久,搔痒的鼻子忍不住喷出笑声。
她开心地拿起莳萝花束,打开房间内的熏香油灯,倒掉里面加了毒芹的麻痹草药
——那个哲林根的侍女真当自己是傻瓜呢,之后就用贝姬的首饰好好教她毒药是怎么用的吧。
油灯放入自己携带的香料;苜蓿、毛蕊花、葵根、薄荷、还有几朵新鲜的莳萝花,熟悉温郁的森林香气洗涤疲惫的身体,冰冷的寝室瞬间有了家的味道,就彷佛那些真正的家人都在这里守护她。
作为小女巫之長,日后她的回信必然是送去最好的消息。
克丽缇娜看了一眼假死药,最后将它锁入妆盒深处,她选择留下那枚飞鸟首饰。展翅的飞鸟衔着一颗祖母绿蛋,曾经见证少女最重要的祝祷仪,如今自然也一样,公主拿起梳子开始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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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点橘红的火光消失在窗后,靛蓝的夜色漫过天空。
侍女们局促不安地守在门口,其中侍女长最为焦躁,想到自己毫无接近公主的机会,她咬咬牙,抬手就要敲门,突然一个男人抢先一步出声。
“尤利塞斯基恩前来迎接女王陛下。”
骑士一身釉红玫瑰盔甲,腰间配有银剑。他留着深榛色的胡须,看起来正值青年、英俊强壮,侍女们纷纷为他让道。
房门打开,公主盛装走出。
克丽缇娜完全没有碰侍女挑选的衣服,但没有人可以挑出毛病,因为这位公主做着与先女王一模一样的打扮。少女简直就像其母亲在世,甚至更为美丽,她在胸口捧着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束,任何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绝对无法否认她身上百花之冠的血脉。
克丽缇娜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女巫的银丝裙袍由月光编织而成,它可以轻易变成任何模样,完全切和自己的想法。
她用动作遮掩,转动了下手上的戒指,悄悄打开暗藏的机关,轻轻掠过呆滞的侍女长,就若无其事地朝骑士点点头:“走吧。”
他们离开侍女的视线,尤利塞斯才低声开口:“他们已经无法再拖延时间了,王冠暂时属于妳,但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他们会在金玫瑰大圣堂为妳加冕,当年妳母亲即便背起圣女之名,也依然在至高神面前受尽刁难和委屈。妳想戴好王冠,就要有所准备。”
克丽缇娜走下楼梯,正好直视转角口的巨幅金框壁画。画中蜜褐长发的年轻女王姿态端庄,宛如一面镜子,温柔地与自己对视。
还是不一样。她的母亲是仁慈的女王,被自己的父王和兄弟背叛,最后选择以自身为至高神的祭品,维持着分裂的国家,守住那顶残破的王冠。
“玫瑰生来有刺,也无法阻止人去摘采它。”
年轻的王储从玫瑰花束扯下几片长坏的叶子。
“我要夺回的是我与生俱来的权利,叛徒和篡位者的血只会滋润我王冠上的玫瑰。”
贵族们带来十几匹用鲜花装饰的骏马,一辆鎏金镀银的马车宛如移动的王座,前来迎接即将上位的女王。马车将会离开城堡,穿过整座王城,来到金玫瑰大圣堂,少女会在众人和神明的见证下,正式加冕为王。
克丽缇娜的马车安静无声地离开皇宫,却在市区街道受到热烈的爱戴。人民贪婪地争先恐后,想一睹小女王的风采。克丽缇娜注意到其中几张异常苍白的面孔。
因着先女王的仁慈,复苏者在王城可以如正常人一样生活,不用怕被教会当成病患或恶魔处刑。于是四面八方涌入王城的复苏者,再加上其亲友的数量,更别提当中还有多少和贵族关联之人,这也是女王留给自己女儿的筹码之一。
只是克丽缇娜还是低估了尤利塞斯的警告。
当马车款款来到富丽的金玫瑰大圣堂前,不知等待多久,紧闭的大理石门却像是冰冷的一巴掌,没有一丝一毫开启的意思。
“当年帕特莉西亚女王陛下就是在这里跪了足足一夜,为圣堂献上玫瑰花束,感动了冰冷的至高神,于是金玫瑰圣堂的大门伴随着晨曦之光开启,宛如神迹降临。如今我又有幸能亲眼目睹那景象,感谢至高神的公正无私。”
克丽缇娜看着说话人胸口的白蓟花,轻浅一笑道:“何必如此麻烦呢,这里又不是只有一位神。”
没等对方瞠目质问,年轻的王储掉头离去。
有贵族给马车的车夫使了眼色,示意他放下缰绳,就在大家以为这位娇贵无知的小女王就要被晾在原地,躲回马车哭泣时。只见少女一个翻身,撞开马夫,竟是自己抢了马扬长而去。
“这、这太狂妄了!”
“这是要去哪?简直荒谬!”
“快跟上啊,快派人跟上去!”
白丝绸裙迅速幻化成轻便的猎装,克丽缇娜骑着马驰聘于鸽子广场,鸽子们纷纷惊恐地拍动翅膀,就像是无数纷飞的细雪。
少女甩开一头披肩长发,听着身后那群贵族像绵羊一样气急败坏的叫声,忍不住欢快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