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知晓的?”项辰拿着那张纸,惊讶地问。
赵静姝道:“土地乃是民之根本,我赵家既在洛阳称王,自然是要了解民间疾苦的,若连百姓如何耕种都不知,还如何治理这方土地。”
赵静姝笑对项辰道:“等过段时日我央爹娘带你去民间走走,你可以看看寻常百姓家是如何生活的。”
赵静姝的笑如阳春白雪,干净剔透,令项辰眼前一亮,心中一动,呆滞了半晌,才轻声的回了声好。
赵静姝第一天上课便与夫子闹了不愉快,周夫子觉得自己的权威被一个小女娃挑战了,心里十分不忿,便隔三差五的在课堂上刁难赵静姝。
有一次,周夫子故意挑了《荀子·王制》篇中的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来考校大家。
赵德音表示自己从没听说过这句话,不解其意,态度极好的愿听夫子讲解。
秦非嫣非常直白的按着字面意思做了解释:为君者是舟,百姓就是水,百姓既能拥立君王,也可以反叛君王。
周夫子点头表示认可。
元晔深思熟虑了一番之后,也做了独到的解答:“我觉得船好好的在水上飘着,若非遇到大风大浪,其实不太会翻,若舟为君,水为百姓,那么就是百姓只要安分守己不造反,君王就能坐稳皇位,天下就会太平。”
周夫子吹着两撇胡子,没好气地问:“按你的意思,百姓造反皆是百姓的错,上位者便没有过失吗?”
元晔想了想道:“人吃五谷杂粮,哪里会不犯错,是人都会有过失,我们有了过失,师父师娘或罚马步,或罚抄书,或挨顿鞭子,受了罚也就好了,为何上位者有了过失,百姓就要造反,就不能给上位者一次机会,所以比起不让上位者犯错,百姓若能安分守己,那才是最重要的?”
周夫子觉得这个答案不合他心意,便气哼哼地道:“一派胡言,秦一统天下十五年,就被项羽给灭了,这难道还是百姓的过错?”
赵静姝虽然并不赞同七师兄的这番见解,但人难得有自己想法,还是要好好助威的,她小声提醒夫子:“项羽可不是平民百姓,他是楚国名将项燕的孙子,是贵族。”
周夫子不悦的扫了赵静姝一眼,对元晔道:“秦虽亡于楚,但也是因为他倒行逆施,导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群雄并起。”
“秦如何便倒行逆施了?”赵静姝依旧是一副疲懒模样:“学生只知秦以法治国,始皇帝更是在兼并六国之后更是做到了书同文,车同轨,更统一了度量衡,这些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
“这些不过是小事,暴秦实施苛政,导致民不聊生,这才是大过!”周夫子不屑道。
“夫子是洛阳人氏,若是生在战国,便属于周国,项辰哥哥出生在长安,那便是秦国人,元晔师兄出生在燕赵之地,若无始皇帝的书同文,今时今日,我们聚在一起,只怕互相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写的文字也都各有不同,若无统一文字,政令出不了长安,民智无法统一开化。”
“照郡主所言,始皇帝既如此重视文治,又怎么会焚书坑儒?”
“夫子慎言,始皇帝焚书坑儒历史真相究竟如何,至今仍是众说纷纭,但焚书与坑儒是两件事,焚书是为了统一思想,对儒家学者,仍继续保留他们的职位,并且继续鼓励他们研究,至于坑儒,坑的是不是儒者还是有待查验。”赵静姝轻轻的捏了捏毛笔尖上的细毛:“夫子既然学惯古今,便不能只听信一家之言。”
“荒谬,郡主如此推崇始皇帝,当真是颠倒黑白,妖言惑众!”周夫子彻底的被激怒了。
赵静姝却毫不介意,只是问道:“那夫子觉得始皇帝到底做了哪些暴政,导致六国百姓民不聊生。”
项辰放下手中的书,思索道:“秦法严苛,这是人所共知的,陈胜和刘邦皆是因为赶不及徭役要被杀头才揭竿而起的。”
赵静姝很认同的点头:“项辰哥哥说的是事实,但小妹就想问,秦法是在统一六国之后变得严苛的?还是在统一六国之前就如此严苛的?”
项辰道:“始皇帝统一六国之后,在全国推行秦法,倒未听说他对秦法有所变革。”
赵静姝睁着明亮的眼睛,故作疑惑地问:“若秦法始终未变,也就是说秦人尊奉的一直是商鞅制定的律法,那为何在未一统天下之前,商鞅变法,能让秦国富强,可统一六国之后,同样的秦法,却变成残害百姓的苛政了?”
项辰豁然转头,暗影沉沉的瞳对上灿若星河的眸,赵静姝笑意盈盈地道:“夫子只需教书授学,让我们知晓古今便好,可为君为王者必须以史为鉴,方能知兴替,项辰哥哥若对此题有兴趣,可翻阅藏书阁的古书史册,也可来百草园与小妹探讨。”
言下之意便是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大家继续听夫子说书吧。
项辰深深地看了赵静姝一眼,微点了点头,赵德音和秦非嫣听他们辩论听得云里雾里都快睡着了,元晔倒是眉头深蹙,似也在细细思考赵静姝刚刚说的话。
夫子虽然生气,但不好真的与赵静姝撕破脸面,见此篇翻过,便继续往下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