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深深看了侄子一眼,这大概便是自己经历风雨与别人教导经验的不同之处。当年身为兄弟的沈任,为了家族不得不外任,虽然有些风险,却也比留在京中的自己,多了些收获。沈学士也与沈信有一样的感叹,现在他开始觉得,一直将长子留在身边,凭着家族之力让他一帆风顺,究竟是对还是错?长子是如此,超儿呢?自打越儿回京之后,他就发现两个孩子行事不同,沈越明显要比长孙成熟得多、行事稳妥周全得多。正是因此,沈学士才在自己做了家主之后,把更多的心血放到了长孙身上,希望长孙能在自己的教导之下,尽快的成熟起来,担起一个宗子的责任,不要被注定的旁支比下去。可是就算倾了大部分的心血,长孙还是不如次孙发展的好。沈学士觉得,这里头不能说没有次子与林如海,早早让次孙独自进京、面对京中人事的作用。当年沈越以十岁稚龄,借画得先皇赏识得官,替林如海收集京中消息,周旋于皇宫两位圣人之间,所面临的压力,沈家帮上忙的地方不多,都要靠他自己解决。正是这样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沈越。难道,自己也该让长孙出外历练一番?这个还可放到日后再想,可是这府里奴才作耗如何处理,却成了迫在眉睫之事。沈学士心里冷笑一声,不就是看中了自己首辅之位吗,让给你们又何妨?自己有一个好孙子,沈家将来再出一位首辅,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可是次子不在,这话不好当着次孙说。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次孙,不是一个没主意的人,他出的主意,往往更得圣心。沈越不知道沈学士心里有了决断,见他只是沉默,以为自己在这里沈学士不好与沈信商量对策,便向着他们二人请辞。沈学士也不留他,只让等到沈任从庄子上回来之后,来老宅一趟。这么一句话,沈越还是能带到的。谁想沈任并不是一个人回府,而是把房氏与黛玉两个都接了回来。听他说话,老太太娘三个也已经回来了,让沈越不得不对自己的老爹表示佩服。稍稍叙过了寒温,沈越就将自己一天来查到的情况,还要学士府里的问题都说与沈任与房氏听。就连黛玉听了也觉得后怕不已:“看来对下人,还是别宽纵的好。”遇到这样关乎府里前途的大事,房氏也顾不得自己那一点儿小别扭——沈任能亲自到庄子里接人,房氏那点儿别扭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催着沈任快些回老宅。沈越还想着请沈任吃了饭再去,沈任自己却等不得:“就算已经分家,府里还能少我一口饭吃不成?”连衣裳都顾不得换,就打马回了学士府。谁想到沈任还真没在学士府里吃上饭,直接就被沈学士宣布的事情,给惊得晕晕乎乎回了自己家。房氏听说他还没用饭,忙着让厨房快些下面来,嘴里埋怨着:“就有事儿,也不能不顾着自己的身子,老爷现在倒越发随性了。”沈任茫然的看她一眼:“我若是告诉你太爷说的事,你怕是连觉也睡不着。”说着就让人快叫沈越过来。沈越也没想到沈任回来得这样快,匆匆来时厨房的饭还没送来,本想着等沈任用了饭再说话,可是沈任自己等不得,挥手让人都下去,才悄声向着沈越与房氏道:“太爷说他想乞骸骨!”就算是天上直接往这屋里劈下一道惊雷,都比不上沈任说的这句话更让人震惊:沈学士,刚刚上任不到两年的内阁首辅大臣,竟然要上折子乞骸骨?沈越的震惊比房氏更多一些,以他对沈学士的了解,那位老人对自己位列首辅之职十分满意,更希望自己可以达到甚至超越沈太师——毕竟沈太师乞骸骨前,并不是首辅。而且沈家一向有父子相互扶持的传统,现在沈信才只是吏部侍郎,没达到当年沈太师乞骸骨时、沈学士为户部尚书的水平。他怎么舍得?还是说那个大管家背后,真有别人插手,让沈学士不得不以退为进,把自己的底线亮明到世人眼前?沈任显然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沈学士叫他去只是向他通告一声自己的决定,并且会在今天晚上就上折子,正好明日大朝会递上去。“太爷可说要如何处置大管家没有?”沈越问了一个问题。沈任摇头:“太爷说要等到乞骸骨之后再处置。”看来沈学士是想着将这决定权直接交给当今了。沈越的心里翻腾不已,就算他告诉自己,今日提醒学士府查奴才,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情况是有些糟糕,学士府部总算占了主动。可是他总觉得,若是自己没有那么敏感的话,沈学士说不定不会下这个乞骸骨的决心。以沈学士制衡之道,哪怕那个大管家行事真是别人做下的圈套,沈学士也可以见招拆招,转危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