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严丝合缝的极端适配感满足了强迫症,让人心里觉得格外舒畅。舒畅之余,贺承流抬起眼看前面的她,银发高马尾飞扬,侧脸犀利冷淡,轮廓勾勒出生人勿近的疏离冷感。
可就是这个“生人勿近”的人,此刻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踏过废墟。
贺承流正神游着,迟弥雪已经停下脚步,他恍然未觉,闷头撞了上去。
脚边传来嘶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叫着谁的名字。
“呵……瑟……咧……”
是景亚。
他已经面目全非,强弩之末。
废墟成为他最后的温床,他不甘地喊着贺承流的名字,却因为舌头已经僵化,连说出来的字眼都不清晰。
迟弥雪蹲下身来,匕首插在他鬓边的废墟里,系着鞋带。
冷冽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像凛冬早至,像覆盖一层冰霜——
“命运是有逻辑的,贺承流不该是你的假想敌。很多事情,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要跟着你走完这个世纪。你成长在冰冷的算计和利用里,所以爱恨与勇气都贫瘠,不怪贺承流。不是他,你依然会是你,或早或晚。没有脱离景练的魄力,走到哪里,都不会生出自由的羽翼,还是被她放在手里盘来盘去的牟利工具。”
她说完,抬眼看地上的景亚。
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竭力抬起眼皮。可惜风干的血痂太硬,他只能颤动眼皮。
血淋淋的手抬起,他想说些什么,终归还是太无力,说不出来。
这时节,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劲风过境,一行血泪从他眼尾流下,把底下的破砖碎瓦染上斑驳血迹。
他的手臂失去力气,重重摔下,却也只是一声脆响。
景亚死了。
可怖面容回归温和模样。
像那天在敦行星第一次看到他的那样。
迟弥雪回头,扬起脸看高高站着的贺承流。
两行清泪顺着他脸颊落下。
他看向别处,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话根本不是说给他听的,我根本没有因为他怪我而受影响。”
才怪。
莫名背负他人的命运成因,谁能不受影响,心境泰然?
景亚到死都想着要杀了他,贺承流心里生出来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苦涩的悲哀。
就仿佛,真的是他打扰了景亚的人生。
如果没有他,景亚就能没有阻碍地追求迟弥雪,就能借迟弥雪的力量顺理成章摆脱景练的掌控;如果没有他,景亚不会成为被关在鸽笼里的拍卖品,不会在赫樊的控制下屈辱地活着;如果没有他,景亚今天不会在这里,不用这么悲惨地死去。
可如果真的接受“他打扰了景亚人生”的说辞,他也不甘心。
论先来后到,他更早与迟弥雪产生交集;论远近距离,她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论迟弥雪的态度差别,她明明更关心他……
所以,凭什么怪他?
贺承流想,凭什么呢?
可景亚就是怪他了啊。
从前那么温柔和煦的一个人,到临死的时候失去理智,也要下意识拉着他下地狱。
旁观者或许会说何必内耗,就是他咎由自取。
可身在其中,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像同事偷东西被辞退,临走的时候说都怪你。你会愤怒,会无语,会抓心挠肺地想和他理论一番。可你想到,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人,笑起来也很阳光好看……
于是所有的情绪就只剩下悲伤。
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不然他怎么临走的时候都要怪你呢?
贺承流以为这种感觉只有他自己懂,即使宣之于口,也没有人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