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手有条不紊,倒水,冲茶。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
冉湫放弃摆弄通讯器,坐直身子,手指绕着她的双马尾,问道,"对了雪,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回应她的,是空气里的浓郁茶香,以及“哒哒哒”这种有条理的茶水倾倒声。
迟弥雪原本没想着说。
恰巧贺承流的管家进来,让她上线签中止合同的协议书。
管家倒是很客气,见有客人在,问说,“不然我过会儿再来”
"不用,”迟弥雪知道他来做什么,“管家来,是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唔——"
他看了眼在场的两个人。
尤清迈颇有眼力见,转向冉湫,“你上次不是说要带我看个什么东西吗"
“啊我能带你看……”
尤清迈绷着脖子使眼色。
冉湫顺着他眼珠滑动的方向一撇,很快反应过来,“哦哦哦,对对对,走吧,现在去看”
“走。”
两人齐齐起身,同迟弥雪和管家打过招呼,离开病房。
一到走廊,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大“哼”一声,分道扬镳。
病房里。管家落座。
中年Beta伸直手臂,杵着膝盖,指节抓了又抓。
他抬起眼,挤出额头一片抬头纹,欲言又止。
迟弥雪给他送茶,说,“管家有话不妨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管家张着嘴,斟酌措辞,半晌,他说,“是这样,小迟,我是从小看着少爷长大的,原本这事儿没有我说话的份。不过我还是想说,你看看能不能——"
他抬起手,手掌在身前无意识的翻着手腕绕圆圈,“你能不能再和元帅谈谈,要是你走了,少爷可能会不开心。"
迟弥雪一直维持着的微笑,得体的神情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有瞬间僵凝。
她抬起眼,认认真真打量眼前这个中年Beta。岁月在他眼角眉梢留下痕迹,那双黑色的眼瞳,此时正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迟弥雪把手肘往后抬,搁回座椅扶手上,认真问道,“先生何以见得,少爷会不开心。"
管家闻言,叹了口气,肩颈也放松下来。
“少爷呢,对你确实不太一样,不,应该说很不一样。”他举了例子,“就拿遇鲤上尉来说,遇鲤上尉从小就和少爷有接触,不算是陌生人。去年还是前年,她刚好来中枢区汇报工作,遇上宇宙气象不好,不能返程,原本想在家里住一晚——你知道,家里也不是没有地方住。可少爷呢,硬是不让。为了这件事还和他妈妈吵了一架。后来没办法,只能让遇鲤上尉去住无帅在议会区的办公室。”
“这事儿说来算是小事,可能少爷和遇鲤上尉都忘了。不过一一”
管家来了精神,“你不一样,元帅把你安排到少爷隔壁,他竟然没有反对。不怕你笑,我当时还战战兢兢的,生怕少爷又不开心。”
“还有啊,少爷没做过什么累活,更没照顾过人。那天你过敏了,是他亲自照顾的。少爷到了毕业年级以后,为了延毕,没正经上过几天学,有你陪着,他居然拿了满勤!还有还有,他可没住过生活等级在5以下的地方,萨坦星流放犯居住区,生活等级都是-2了,他还愿意在那里开设实验室。你别说只有那里有实验室,少爷是什么人,想整个实验室偷偷做实验,敦行星有大把地方……”
管家一开话匣,就像往装豆子的麻袋底下挖了个洞,豆子哒哒哒往外掉,完全止不住。
要是贺承流在,早就要数到三。
不过迟弥雪听得很认真。
他说的这些,她其实都看在眼里,只是听别人历数这些事件,和她自己蕴藏在心里发酵,这中间的细微差别,带来的感受好像也不太一样。
就像是,原来自己珍而重之的人,原来也有人在偷偷保护的感觉。
不是吃醋,其实是欣喜的。
贺承流能横这么多年,多少有这位管家先生宠着的缘故。
迟弥雪嗓间发紧。
她说,“管家说的这些,我会考虑。"
管家摆摆手,“小迟啊,你不用敷衍我。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是保护一个人,不应该以伤害的方式进行保护,这话我也跟无帅说过。你明知道少爷会伤心,你还要做,这是保护吗真正的保护,是不能把对方的感受排除在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