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涂从他身上跳下,弹上桌案,软软的小毛球趴在辽东地图上。皇帝陛下发现涂涂特别喜欢地图,海图,一定要踩。
涂涂翻个身,打个哈欠。
冬日迟迟,时间温吞,南司房的幼儿们一本正经地讨论着国策。摄政王想把李小二给塞进来,不过……急不得。小小国柿们还在生长,摄政王关上门,为他们挡风遮雨。
金兵可能又要来。
但是这一次,绝不会再出现兵临城下却惶惶无措的窘境。
摄政王魁梧的背影离开南司房。
冬至过后第一天,似乎真的有了点暖意。
四川清丈土地如暴风卷地。秦赫云把耿纬明干掉,总督府卫兵不投降者全部清除。秦赫云亲自令总督印,写信给摄政王,不日自己将进京领罪。
摄政王听着研武堂驿马的回报,半天没说话。秦赫云干得太绝了,丝毫没考虑过自己的后路。
王修认真地看摄政王,摄政王闪神之际忽而惊奇,怎麽王修的眼睛那麽像涂涂——咳,嗯。
“我就是……惊讶一下。”李奉恕靠着座椅扶手斜着身子,对王修道,“王都事不要着急。我只是好奇,四川土地的问题到底多重,让秦赫云豁出去这麽干。”
王修长长一叹:“四川耕地肥沃,近年饑荒亦很严重。权道长说得对,乾卦,两根筷子一个口,民以食为天,天如果塌了,民便不畏死。秦将军害怕,川中再出一个高迎祥,大晏的国力耗不起。”
摄政王点头:“卿说得极是。”
王修继续认真看摄政王,摄政王微微一笑:“我并没有打算治秦赫云的罪。她跟我说不日进京领罪也就是场面话,大家都知道。”
白杆兵拎着张太岳时期的鱼鳞册抄田地,马又麟从蜀王府挖来个人才,最会算面积,一五一十地量土地。豪门大户的武装守卫反抗,马又麟一靴子等在大石上,伸手一挥,白杆兵纷纷下马,一手持盾,一手端枪,整齐威武地踏进已经收割的田地,盾牌聚合仿佛一动的长城,从盾牌缝隙中扎出长枪。整齐划一的步伐沉闷地碾压过枯草干枝,逼得守卫连连后退。枪盾兵后面跟着弓弩兵,拉弦引箭,在呼啸的寒风里发出牙酸的吱咯声。
盾墙缓慢推进,走到地界,往地上一放,一片盾牌挺立,缝隙中的枪头旋转,磨着盾牌的铁包边,粗粝的嘶嘶声像是巨大的毒蛇吐信。
马又麟一扬下颌,那账房先生戴着眼镜,小步跑上前,前前后后对比几处标杆绳线,确认。
“你家,就到这儿。盾牌后面,是官田。”
枪盾兵撤走,白杆兵利索地插旗引线,守卫们默默看着。马又麟翻身上马:“你们大可以拔旗拆线。”马又麟居高临下似笑非笑,“试试。”
小马超一振枪,马蹄一扬一落,爆起一阵土。马蹄落下时正抵在守卫头领鞋尖前方。守卫头领汗透衣襟,稍微偏一点,他的脚就成烂泥了。
马又麟微微一眯眼,拨马转身离开。
秦赫云在蜀王府彙海厅宴请诸位勋戚大族,蜀王并未出现,上首坐着秦赫云一个人。所有人都不得不来。四川离京城再远,这时候也都明白了。这时候死在阎王堂的将军手里,八成白死,耿纬明都被秦赫云一刀砍死在戒石太祖亲笔面前了。所有勋贵们坐着沉默。彙海厅刀枪寒光锃亮,秦赫云面无表情。她天生表情冷峻,不茍言笑。秦赫云刚刚领总兵时勋戚们是反对的,上书京城振振有词牝鸡不可司晨,对秦赫云也多有轻视,一个女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