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曾芝龙的人,五个锦衣卫,以及领福建政事的南京六部均有上书。王修仔细翻阅,仔细研读,分析这些奏折中的勾连暗涌。
看奏折是要学的。当初太后的父亲上书乞请皇庄,李奉恕和王修都没当回事,就是没去往地图上找找看看这位皇亲国戚乞请的地方是哪儿。如果早发现了那特麽是京郊戍卫的屯田,是不是不会闹到金兵围城的地步?
不,没有如果。金兵已经照着大晏的脸抽过了,大晏永远都会顶着女真人的巴掌印儿。更何况,那个时候李奉恕是个空壳王爷,除了鲁王府的大葱,他谁都管不了,谁都不会听他的。
王修心潮汹涌,知耻后勇,他现在很精于看奏章。臣子要揣摩上意,君上也得会看这些暗地里的心思。
南京上报领福建政事以来,去除积弊,维护民生。曾芝龙的人上报抄家赈灾都落实了。锦衣卫上报有些人动了心思,京察时是要往福建使劲,并且何首辅的人最近老实,顺便上报建铁産量。
王修翻着南京六部上报福建今年各项进益。今年的作物收成不好,连带着矿産有些损失,数字跟锦衣卫上报是对得上的。他的眼睛就盯着“建铁”两个字,久久不去。王修自己都莫名其妙为什麽总是盯着这两个字看,突然冷汗淋漓。
他瞬间就明白了,明白了一切的因果。
大晏最好的钢铁,産自于福建,统称“建铁”。福建的钢铁坚韧强质,分量又相对较轻,産量不高,上等中的上等用来制作火器,尤其是火铳和炮膛,所以每年光是为了要维修火器的材料就要捉襟见肘。
今年建铁産量居然比往年全都高。
王修撑着额头,如果今年遭了灾还能産这麽多建铁,那往年的那些建铁,是去了哪儿。
闯军屠凤阳之后,白敬就把南京的六部里里外外给耙了一遍。曾芝龙去福建赈灾牵出仓库案,福建官场上下一遍血洗。赶在京察北京吏部往福建填人之前,南京六部暂领福建政事。
王修彻底明白锦衣卫在福建那麽久是怎麽回事了。他们在查建铁。
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摄政王高坐在武英殿上的样子。那是平静肃穆之下震慑四方力政吞九鼎的赫赫威仪,以及殚精竭虑草灰蛇线的苦心孤诣。
在宗人府里李在德哭得脸都变形了,对摄政王嘶吼:焉知千百年后的人没在看着我们!
雄心勃勃的年轻天才,一腔热血只要振兴大晏的火器。可惜他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的大堂哥,摄政王殿下,两手空空。
摄政王殿下当时什麽都没有。
振兴大晏火器,只有一腔热血,不够。
王修眼睛看向上方,不停地眨动。李奉恕不爱说话,沉稳如岳,所以总让人误会他没有感觉,他漠不关心。
摄政王殿下穷竭心力深谋远虑,从未停止。研武堂一手攥住了福建的钢铁,足够的建铁才能够生産足够的火器李在德这样的年轻人只要认真研究就可以了,其余的,不必担心,不用忧愁建铁要从哪里来。摄政王为国士遮风挡雨,让热血未凉的人可以一往无前,无后顾之忧。
老李……太不容易了。
王修珍而重之地把建铁産量塞进怀里,他要马上回家告诉李奉恕。他心里沉甸甸地满着。他想起那个荒诞不经的传说,玄龙负日月沖上九霄。
王修的马车沖回鲁王府,一下马车跌跌撞撞地进门,狂奔至后院,正撞上李奉恕一头一脸的面粉慌慌张张从厨房跑出来,王府的厨子跟在后面一脸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