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绥抬起指尖抵在下颌,映着火光的眸子微微眯起,再开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悠远又惆怅:“尽量满足他一切要求,就算他要向我复仇,也要确保他畅通无阻,呵呵,血气方刚的少年,总要撞得头破血流才会认清现实学乖。”
李惊木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眸底翻涌的戾气,揽住苏橙的手臂不由收得更紧。
江绥最后再看了眼满身血污、虚弱不堪的苏橙,他就做了个手势,越野车疾驰而去,刮起的冷风吹乱了李惊木额前的碎发,他缓缓抬起头,一脸阴鸷。
远处隐隐传来火警的鸣笛声,李惊木暗骂一声,抱着苏橙转身就扎进了密林里,转瞬就消失了身影。
苏橙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苏晓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看他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不屑样,那是初见时完全不将苏橙放在眼里的苏晓,像个放荡不羁的中二少年。
后来,苏晓戴上了一副金丝边框眼镜,越来越沉默寡言,神情也变得深沉不可捉摸,总爱陷害他,父母看不见的地方,苏晓望向他的眸光满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嘴角老是噙着坏笑。
与苏晓有关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如走马灯在脑海中清晰放映,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那个阳光明媚、微风不躁的午后,窗外繁花如新雪摇曳,投进晃晃悠悠的花影,苏橙仰起头,看着认真诚恳的苏晓,听他说要跟自己和平相处,像对待亲弟弟那样。
苏晓的眼中有细碎闪亮的阳光,影影绰绰的花影,以及终于释怀后的温柔小意。
苏橙悲哀地发现,他还没来得及正正经经地唤他一声“哥”。
滚烫的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他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地嘶声喊道:“哥”
所有关于苏晓的画面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哗啦啦散落一地,苏橙痛着、哭着惊醒,刚有动作,密密麻麻的痛楚就席卷而来,他又无力地倒回柔软的病房,双瞳涣散,大脑都是懵懵的。
他渐渐嗅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朦胧雪白的天花板闯入眼帘,晃得他酸涩的眼睛泛起痛意。
“苏橙”一道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苏橙用力地眨了眨眼,偏过头去,才发现视线蒙着层水汽,又凝聚成泪水坠落,他早已泪流满面。
李惊木着急地抽出一张纸巾,笨拙地替苏橙擦拭眼泪,他的眼圈也蓦地红了:“不要哭。”
苏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可泪腺不受他的意志控制,不管不顾地淌着泪水,那张纸巾很快就湿透了。
“哥我哥呢?”苏橙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像是火烧过般,每说一个字,都像有把锋利的刀在来回切割,溢出的声音也如破掉的风箱,粗哑难听。
他的眼中小心翼翼地点着一盏即将熄灭的灯,李惊木不忍地撇开视线,残忍地掐灭了岌岌可危的灯芯:“苏晓已经葬身火海了,你节哀顺便。”
苏橙像是突然被抽掉所有力气,他死寂一般地躺在病床上,明明透亮的眸子,却黯淡得好似漆黑长夜。
李惊木弓着腰,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眸中落满了绝望的灰烬,如同等待铡刀落下的亡命徒。
“火海中,捂住我嘴巴的人,是不是你?”苏橙扭过头,双眼猩红地瞪着李惊木,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艰难。
李惊木本想坦坦荡荡地承认,可是,当他鼓起勇气与苏橙对视时,那刻骨的恨意还是令他心惊胆战,好不容易积蓄的勇气倏地流失,他本能地选择临阵脱逃,哑着嗓音撒谎:“不是。”
苏橙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牙齿嵌进了唇瓣,不自觉就咬得血迹斑斑,血痕顺着嘴角滑落。
李惊木捏紧拳头,故作镇定地看着苏橙,眼中满是诚恳,语气却平静地陈述:“我现在是江绥的保镖,那夜他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去郊外的一栋断尾楼,我到达的时候,你和乔颂吟已经昏迷在大楼外。”
“江绥”苏橙喃喃着这个名字,唇齿间的血腥味更浓郁,眼睛红得几欲滴血。
李惊木忐忑不安地看着濒临崩溃的苏橙,他一边唾骂不齿的自己,一边伸手摁住苏橙瘦弱的肩膀,艰涩地开口:“你现在已经死了”
苏橙挣扎起身的动作一顿,他犹如当头棒喝,大脑瞬间空白,耳边翁鸣声骤然炸响!
第九十七章恨透了暗无天日
苏橙被迫躺在病床上整整半个月,他从一开始哭过后,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只是神情一天比一天冰冷,像一棵迅速枯萎的橙子树,透出沉沉的死气。
李惊木心尖翻涌着浓郁的苦涩,望向苏橙的眸光满是悲伤。
“今天我们出院吧。”李惊木坐在苏橙的床边,垂眸安静地等待着审判。
苏橙扭头漠然地看了李惊木一眼,苍白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出嘲弄的弧度:“去哪儿?”
“回家,回我的家。”李惊木心口一阵窒闷,明明苏橙就在他眼前,他却开始怀念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少年。
“然后呢,一直躲在你的家里,不被允许见天光,安安分分地扮演个死人,对不对?”苏橙眼睫微颤,语气平淡沉静,似是在诉说无关紧要之事。
李惊木一声不吭,算作默认。
苏橙疲倦地闭上双眼,他这半个月,屏蔽了所有的外界消息,无非是苏晓和他葬身火海,苏氏被江氏收购罢了,他猜都猜到了。
可是,唯一令他担忧的是苏父和苏母,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苏橙迫不及待地想要得知他们的近况,可不管他怎么哀求李惊木,李惊木都守口如瓶,渐渐地,他就闭上嘴,愈发沉默寡言,眉宇间萦绕着浓重的倦意。
李惊木的家跟他的人一样,寡淡、冷清、无趣,推开破旧的院门,李惊木拽着苏橙细瘦的手腕,把人强硬地拉进来,随后又迅速关门。
苏橙甩开他的手,一把摘下脸上的黑色口罩,不耐烦地皱起眉:“我都跟你说了,我不要跟你走,我要立刻、马上见到江绥。”
李惊木不搭理苏橙,沉默地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再次抓起他的手腕,执拗地往屋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