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松婉言道:“该交代的公子都转述给我了,让你不必再跑一趟,时辰不早了,再不收拾该晚了。”
程令雪如何听不出?公子要她今日就走,且不想见她。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不意外,从前也是这样的。
她只知道不要轻易依赖别人。
可公子文弱,她不会想依赖他,相反,平日都是他依赖她。她也因他偶尔的赞许和偏袒生出错觉,以为能靠“真诚”锦上添花。可她忘了,别人对她的依赖也可以轻易抽离。
好在,还有这沓银票。
眼下公子执意放她走,她的性子也不允许她赖着别人。
先离开,过后再说。
“公子,竹雪走了。”
“好。”
紧闭数日的窗已打开,清风吹入屋内,人也跟着清爽不少。
姬月恒近乎漠然。亭松猜不准他会不会在过后对竹雪如何,念及竹雪年纪小,亭松不觉想为少年添一重保障:“属下去时,竹雪以为您又难受了,满脸紧张。听到您让他拿钱离去时非但不欣喜,还以为是他做错了什么事,难过得跟没人要的小狗一样,子苓走时也没见他这样难过。对了,”
亭松犹豫稍许,道:“竹雪走前,让属下问您一句话,公子要听么?”
窗内的人动了下。
姬月恒拾起桌上的剪子,开始专心地修剪花枝,头也不抬。
“是什么话。”
亭松忙回忆了下。
当时少年小心地把银票收入袖中,清冷的眸子波动须臾,又淡淡地垂下眼,犹豫稍许,终是问出来。
“公子那日,是不是后悔上树了?”
锋利的剪子猛一合。
啪嗒——
开得正盛的花从枝上落下。
姬月恒什么也没说,拾起花,竟是要放回原处,察觉到自己的意图,他怔了怔,又剪下一朵。
悔么?
“不重要。”。
旅店昏暗,只窗前才能借来一点日光,就着稀薄的光,程令雪指''尖轻动,数了一遍又一遍。
两千两百二十二两。
是她这辈子摸过最多的钱。
清姿越过简陋的屏风,发带落地,似解了什么枷锁。
被雪藏的少女得以露出。
程令雪扭头望向一侧铜镜里的少女,一时不大习惯。
女扮男装四个多月,她许久不曾这样放心地把独属于女子的柔软一面呈露在空气中——哪怕周遭只有空气。
热气氤氲,乌□□浮,少女下巴搭在桶沿发呆,宛若夜间悄然出水透气,伏着溪石上休憩的冷媚水妖。
身放松了,心却揪紧。
公子比她想的要难懂,那层雇佣关系在时,她偶尔会认为一切不难。但如今,她和他再无关联。
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信任?
不,或许她该考虑的是,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解蛊?
静室内水声再起,足尖带出一股水花,一双玉足刚在水中泡过,晕着淡红,赤足立在木地板上时,脚趾被突然的凉意激得蜷起,煞是可爱。
迅速穿衣晾发。清冷少女已不见影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墨衣的秀气少年。程令雪小心擦干手,拿起那一叠银票,眸中有了微光。
去它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