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少年们稀稀拉拉的都散了,陈栓子在灶屋里把自个儿的碗给刷了,想了想,又从锅里捡了个还热乎的馒头放在茶缸里,盖上盖,回了帐篷。
因是地处西北,营里的帐篷做的都很厚实,揭开帘子一进去,觉着像是到了两个季节。
尤其陈栓子刚还跑了几十圈儿,又在热乎乎的灶房里呆了一会儿,这一进来,更是觉得燥热。
可榻上睡的那人,却好像还是冻的慌。
他整个人全裹在褥子里面,把自己裹成了个粽子,还缩到了床脚里头去。
陈栓子看了他好几眼,先把饭碗跟茶缸放到一边的矮桌上。
不重的一声,但床上那小少年还是探头出来,瞅了他一眼。
这小少年生的一张小圆脸,脸蛋上头虽是黑漆漆的,仿佛沾了不少的煤灰,可也挡不住五官轮廓精巧标致。
尤其是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圆而大,像猫。
陈栓子也瞧见了,便也朝他露出个笑。
那人一愣,“哼”了声,又躲回被子里睡了。
陈栓子也没在意,开始在帐篷里进进出出。
还算是年节时分,这些日子里,除了早晨要练练,其余时间也没啥要做的,陈栓子就打算把他俩这帐子里头拾掇一番。
先是拿扫帚扫,又是打了热水进来洗洗刷刷,声音虽说是不大,可被子里头那人终于是被弄烦了。
他用力的在被子里蹬了两下脚,又探出脑袋来,拧着眉冲陈栓子道:“你收拾好没啊?收拾好了就出去。”
分明是两个人的帐篷,可他竟然也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般话来,好像天生就该人顺着他似的。
“醒啦?”陈栓子却也没生气,指了指榻下的水桶和一边矮几上的茶缸,“洗把脸,吃点东西呗。”
邵宜年瞪了他一会儿,终是裹上大棉袄,慢吞吞的下来了。
他蹲在那水桶旁看了好一会儿,无比嫌弃的拎起那旧布巾子,沾了水,一点点的擦着手,还有脖子。
擦的倒是细致,就是半点儿不肯往脸上去。
陈栓子看着他一张花猫脸,虽是不知道在哪蹭的那么多灰,可眼睫毛长的厉害,眨一眨,跟蝴蝶似的,倒也是好看。
陈栓子看了一会儿,矮身出去,另拿了张布巾子进来,浸了热水,往少年脸上擦去。
邵宜年正偏着脑袋在擦脖子呢,猝不及防给陈栓子抹了一把脸,浑身一震,顿时就跟突然炸了毛的猫似的,“你擦我脸干嘛!”
陈栓子也吓了一跳,手不尴不尬的停在半空中,顿了一会儿,只是道:“我瞅你脸上都是灰……”
“都是灰怎么了!”邵宜年浑身还炸着毛,自以为凶狠的瞪着他,“我也就是脸上有灰罢了,总比你浑身都黑不溜秋脏兮兮的好!”
“……”
陈栓子都不知道自个儿哪里惹到他了,心想这小孩儿咋脾气恁的大呢,说发火就发火的。
“得,那哥不碰了。”陈栓子把布巾一放,“你自个儿擦擦。”
邵宜年又是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盯着陈栓子,磨了磨牙,忽的跟自暴自弃似的,把打湿的布巾子胡乱往脸上抹了几把,把那些个煤灰都抹掉了,露出了一张嫩白至极的小脸儿来。
陈栓子在旁边瞧着他,看到他脸,有些呆了。
他起先只晓得这小孩儿当是生的相当精致的,却没晓得,这一脸的煤灰一擦,那原原本本的小脸蛋是长这样。
咋说呢……陈栓子就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他是大山里长出来的,十二岁前就光是种田,对着的都是庄稼人,后来被朝廷征出来,又在边境一呆两三年,身边都是些跟他差不多的少年,压根儿没见过邵宜年这般的人物。
就……水嫩的跟从没见过太阳似的。
邵宜年一边抹脸,一边白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啊?”
陈栓子如梦初醒,摸了摸脑袋,哈哈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