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六捏着玻璃杯的手微紧:“李想成此人,我算是熟识,那谢小柳,是……”“是玉春楼的一个小倌。”三姨太把擦完嘴的帕子丢在桌上,无奈地摇头,“老六,你出去念书久了,怕是连玉春楼是什么地儿都不知道。唉,就是个寻欢作乐的场所,而谢小柳呢,他是楼里头鼎鼎有名的欧米伽,人长得漂亮,也会说话,把咱家老七迷得七荤八素,成日嚷嚷着要将他娶进门呢。”穆老六静静地听完三姨太的抱怨,伸手接过下人递上来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是吗?”他缓缓垂下了眼帘:“我去开导七弟,三妈妈莫急。”三姨太要急的事儿,不止这一件,郁声的病也是她整日唉声叹气的缘由。郁声身子骨弱,缠绵病榻后,先前养出来的好气色没了不说,人也瘦了,每日滋补的汤药喝着,也不见多大的好转,成日恹恹地窝在炕上,不是睡觉就是玩貂。三姨太寻了好些医生来看,都说郁声要静养,大的毛病倒也没有。可这静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三姨太不知道,只能叮嘱穆老四多操心。穆闻天严肃地应了,回屋把郁声从棉被里抱出来,先试额头的温度,再试腋窝,最后去摸他的屁股蛋。郁声有气无力地将穆四哥的手拍开:“累。”“累什么?”穆闻天捏住他细细的手腕,动作要多小心有多小心,“自打你回了家,我什么时候碰过你?连手都没用过,就知道喊累。”郁声闻言,委屈地喃喃:“可我病了呀。”“是,咱家最金贵的声病咯。”穆闻天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亲嘴,“连四哥都不要了?”郁声哼哼两声,将脑袋拱进了穆四哥的颈窝。他不要谁都不会不要四哥呀。穆老四揉揉郁声的脑袋,犹豫又犹豫,还是没继续揉他的屁股。郁声都病成这副德行了,他再想着上炕,就真是牲口了!郁声让人操心,穆老七也不让人省心。谢小柳的婚讯到底还是传到了穆博天的耳朵里,这纨绔少爷受了打击,加上忙着打理郁家的家产,竟也病倒了。不过,穆博天不肯承认自己的病和谢小柳的婚讯有关,非说是累的,连医生都不肯看,胡乱吃了几颗药,躺在炕上哎哟哎哟地叫唤。三姨太哪边都放不下,两头照顾,熬鸡汤都得熬双份。穆老六看不下去,推门走进穆博天的卧房,将弟弟从温暖的被窝里拎了出来。“六哥,你别烦我。”穆老七垂头丧气,“你还不如不告诉我谢小柳要成婚了,你若不告诉我,我也不会这么难过!”穆老六站在炕边,微微一笑:“我不告诉你,谢小柳就不嫁人了?”穆博天咬着唇不答话。穆老六继续说:“我不告诉你,你就能继续纠缠谢小柳了?”穆博天更说不出话来了。穆老六见状,非但没有安慰他,还冷下了脸:“老七,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穆博天的瞳孔随着穆老六的话微微一缩。别人说他,他可以不在意,但是六哥说他,他心里便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愤怒。穆博天腾地从炕上下来,一把攥住了六哥工整的衣领:“穆景天,你再说一句试试?”穆景天神情不变,冷冷道:“一点长进都没有。”“你……”“窝里横。”穆景天轻松地拂开他的手,“这些年,你就学到了这些?”穆博天栽回炕上,自嘲地反驳:“是啊,你是我哥,你不教我,我能会什么?”穆景天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你和四哥都是我哥。”穆博天掀起被子,重新将自己罩了进去,“虽然咱俩才是一个妈生的,可我从没觉得你们有什么分别……但是六哥,四哥都愿意跟着爹留在奉天,你怎么就不愿意呢?!”多年来埋藏在穆博天心底的气恼与不解齐齐爆发了出来:“哥,那时候娘刚去世,你怎么舍得将我一个人留在奉天?!”穆老七吼完,身心俱疲。许久以后,他听见了房门被人关上的声音,不由冷笑出声。当年,穆景天决定去留洋的时候,也是这样,只通知了他一声,就决绝地关上了门。“你才不是我哥。”穆博天死死咬住牙,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泪,片刻,裹着衣服跑去了四哥的院子。穆老四刚喂郁声喝下热乎乎的鸡汤,正拎着不停地想往郁声衣领钻的雪貂发脾气:“你惯着它做什么?让它爬炕还让它钻衣领……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让它咬你的脖子呢?”郁声裹着棉被坐在炕上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