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真给他一噎,再不吭声。
他们很快进入一方岩室。苍厘引燃壁上火灯,打量桌椅摆设与瓶瓶罐罐,扫了块干净台子坐好,取出决明吞了下去。
药丸子刚入喉咙,墙角忽起了窸窣之声。大股大股青枣似的泡卵从各处缝隙里漫涌而出,沙沙朝他两个滚了过来。
没想到随着乌部人离去,这里已经成了地藻巢穴。
“什么东西?”牧真当即起手升灵,要扫出一片太平。
“这是地藻幼虫,什么活物都吃。但羽化后的成虫就成了地藻木,不再吃血食,反而如正常植物一般依靠阳光雨水存活。”苍厘抬手摁在牧真腕上,“幼虫往往从成虫根部诞生。我们进山走的那条会动的莽林古道,就是这些虫子组成的。”
到处都是亮起的眼睛,他们无意中踏进了地藻幼虫的储粮仓。
太多了。苍厘本想引真火一口气烧了,但怕火势蔓延地上,暴露此处异常,引来圣阙瞩目。他刚收了尾骨,需得谨慎行事。权衡之下,躲避为上。
“打不完的。它们怕水,我们朝西南道跑吧。那处有人工开凿的泉池,应当没有枯竭。”
牧真反手一抓,拉着他跑。两人风驰电掣四五里,一气跑到泉室。那处岩板已经渗水,下行的楼梯浸得潮润。紧追不舍的地藻虫果断了汹汹气焰,不敢更进一步。但它们很执著,也对这新鲜血食上心,就在梯道口旁围着,沙沙不肯离去。
两人下到底部,发觉此处水蚀严重,已呈半坍之态。偌大的石室给水淹了一半,间盘着无数石钟乳与植物的根茎,成了一方斑驳陆离的地下水域。
他们踩在碎石和虬根上,找了个还算干爽的地儿落脚。牧真脚滑,撞倒了一片碧荧荧的菌子。
那菌群渗出血一般鲜红的黏液,倒将人唬了一跳。
苍厘奇怪:“这种菌子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牧真皱眉:“有什么不对吗?”
“太不对了。这种固本菌只在邙山山腹生长。它们虽由潮地长出,但往往逐光而生。除非遇到天敌才会改变生存策略,反而在水中生根。这样虽然大大缩短寿命,但起码不会灭绝。”
牧真不解:“菌子还有天敌。”
“正是人。没想到吧。这种菌子特别好用,但天生养不活,因为它们一旦发现被圈禁养殖就会自杀。”
牧真怪道:“谁没事到这里来追杀……”
他们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莫名联想到洛家兄弟。
苍厘记忆更好。他本来就对洛重宁腿断一事起了疑心,此刻做了脑内比较,断定这菌子的味道确实在洛重宁身上出现过。虽然当时和酩酊草混合不明显,但回想起来还是能觉察出一点蛛丝马迹。
“我知道哪里不对了。”苍厘豁然开朗,“酩酊草香味不会消散的原因就是固本菌。这菌子会维持所触活物当下的状态不变,但维持效果约莫只有五六个时辰。”
“以前人采菌子常用来制毒,抹在武器上,让对手持续流血。所以,”他缓缓说,“我猜的没错,洛庄主的腿大概真的没问题。那么频繁上药的原因就是洛久棠要用固本菌来维持他小腿的失力状态。这东西外敷没有任何痕迹,导致名医都束手无策,也导致酩酊草会散去的香味固定了。”
牧真思忖:“这么说,只要停药,洛庄主反而能站起来?”
苍厘颔首:“是这个道理。按理说只要五六个时辰过去,不续药,那药的效果自然散掉。但这种持续数年施用的情况闻所未闻,多少会残留影响。洛庄主那个腿一时半会估计好不了。”
牧真蹙眉:“也是。这山腹中的固本菌都被采到入水苟活了,一双好腿三年不用也该给他弄坏了。”
苍厘却道:“但有一点我不确定。洛庄主既然擅于药道,为何发现不了此中蹊跷?是被他弟弟蒙蔽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告诉洛庄主药有问题。”牧真对这一点很坚定。
苍厘稍作考量:“我还有一些事要问洛庄主,这些事的背后因果估计只有他知晓。正好,现在可以用‘治好他’作为让他开口的筹码。这样也不会当面揭他兄弟的短,还让其他人都以为是医药奇迹。”
牧真断章取义:“你能治好他?”
“可以试试。比如能抵消固本效果的化坚壤。”苍厘四下一扫,触目所及皆是水域,“这玩意儿就是固本菌根部的土壤结块,现在也不知要去何处找了。我们再看看,找不到就去问天机院要,总会有办法的。”
两人暂且歇下。苍厘内视毒印,发觉那印越来越淡,几不可见。吐纳之间,只道自己状态当真向好,距离巅峰只差一步之遥。
却听牧真幽幽道:“所以你刚才到底在祭坛上做什么。”
坏了戳中软肋了
这一路上一波三折,没想到他还念着这个事。苍厘这时候脑子稍微有点乏顿,一下接不上话,正想着说辞,牧真冷冷道:“若我没有猜错,此处乃是乌部故地,对吗?”
苍厘不想他怎么猜出来,但对他能猜出这一点也没有觉得特别奇怪。
牧真见他不吱声,又道:“你可知我为何上祭坛找你。”
苍厘有些好笑:“莫不是自己一个在下头怕了。”
“我发现我好像能看懂那些文字了。”牧真肃然道,“我想到你之前那些奇怪的举动,包括万古塔里屏蔽我,在北甸对龙骨柱行祭祀……我都能联系起来了。你要对圣阙不利,是吗?”
苍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