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的错。”莱努察盯着他,伸手抹了把嘴角的血,也咝咝笑出声来,“尊主大人,是你的错。你觉得,如果小宝知道了,会怎样?”
维琴秋的眼睛像两枚碧绿锋利的玉石锥刀直直钉着他,没有回答。
“我真想看看那孩子脸上的表情,如果他知道……”
“他不会知道。”
格拉齐安突然打断了他,莱努察惊讶地瞪住他,“你……”
“他不需要知道。就算他知道,也不会相信。”他对莱努察点点头,“小宝是我的。”
他知道什么,相信什么,相信与否,与你无关,那只同我有关。他是我的,这认知只决定了一件事——我,要做对他好的事。因为他是我的。我捧在掌上心上轻轻地呵护着的。
至于什么是对他好的……
那是由我来决定的。
“她想要奥尔丁加入国安局,很久之前就是。”萧未瀛看着维琴秋——也只看着维琴秋,那位情报部主管和萧氏兄弟的纠葛,或许没有谁比维琴秋更清楚了。白女巫的坚持,二十年后依然不改。她简直就像格林童话里耐心的巫婆,等待着从人类手里带走一个美丽的长发莴苣姑娘。
“她到底想干什么?”维琴秋微微冷笑,“同时跟两个家族为敌?她疯了吗?”
他心态微妙,倘若塞尔玛林格伦当真同莱努察绑在一起,那其实是最好的——最好的蠢事。萧家长子的安全跟莱努察的一条命比起来,哪有犹豫的必要,答应下再毁约吗?对维奥雷拉尊主而言,那点虚伪算得了什么!他唯独担心的只是白女巫的心思。那样一个女人,真的会将赌注压在莱努察的反叛上、甘心情愿做他的后援吗?就算莱努察成功——她又能得到什么?瑞典从来中立,高级特工部门也从未堪与世界顶尖的那几大门户相提并论。
她想得到什么?下这样大的注,出这样狠的手,这女人到底想要什么?
萧未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格拉齐安,男孩露出古怪烦躁表情,突然向门外冲出去。维琴秋微微一惊,挥手命人看好莱努察,也跟了出去。
“为了他?”欧金纽凝眸注视儿子,半声冷笑,“他稀罕吗?”他简直说不清对自家这死小子什么感觉,是恨吗?还是无奈呢?这样的一个孩子……自己唯一的孩子。
透过早早布下的通风管道,他早已窃听到隔壁的一切,一五一十。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简直想亲手拧断德拉加的脖子。
可这又难道不是自己犯下的错吗?落了别人的算计……兄弟异心,父子离间,他完全能够想到维琴秋隐而不发的评价,“活该。”让你这假正经,不理我的主张——你早娶了苔丝梦娜,一切不就结了?
“我欠他的。”德拉加轻声回答,“我和这个家一样欠了他的。”
欧金纽抬脚踹在他肩上,德拉加一个踉跄,欧金纽怒吼,“这也是你配说的?!”
隔壁萧撄虹和莱努察的对答,父子俩听得一清二楚。欧金纽沉默,他看着德拉加的脸色渐渐惨白,心下平静得几乎有些残忍的快意。他不看好萧撄虹,一直都是,也从未掩饰,即使对着维琴秋。起初是因为这孩子血统驳杂,后来则是因为格拉齐安。莱努察说的半点没错,移情……疏远德拉加之后,格拉齐安俨然成了他的寄托。
他知道维琴秋不可能选中一个瞎子,且是埃米尔的弟弟,但只有这孩子,是他在耶雷米亚之后愿意悉心传授的人。他安静、忍耐、敏锐、镇定,而且——骄傲。
足够隐晦的骄傲,足够支撑一个九岁的孩子忍受突然残疾的打击,足够令他成为刑塔的佼佼者。他在格拉齐安身上,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这真是任何一个做父亲的都不愿承认的事实。特别是维琴秋态度鲜明地打算扶植德拉加。他也曾经有过那个疯狂的想法——如果,让格拉齐安成为龙牙会总座呢?他是埃米尔的弟弟,埃米尔和德拉加那种纠结而神秘的关系……
直到维琴秋干脆地告诉他,“你死了这个心吧。”
我会让你儿子成为当家尊主,但你和我一样明白,他需要的既不是埃米尔,也不是格拉齐安。前者只会浪费他的生命,后者则只怕永远不能对他生死相托——“是埃米尔,偷走了格拉齐安的眼睛。”
欧金纽没有问为什么,他早就习惯了相信维琴秋,即使心存遗憾。七年了,他看着维琴秋布一个精巧阴险的局,毫不介意连萧撄虹也算计其中……那是对维奥雷拉家族下一代当家人、也是对族中反叛者的培植与试炼。
然后,就是今夜的一网打尽。
真是件可笑的事。经年以来,他质疑过维琴秋的唯一一件事竟然是——你为什么要选德拉加?
挥手斥退属下,欧金纽轻声叹息,“你以为现在还来得及吗?”
德拉加匍匐在他面前,深埋下头,“……大人。”
“你到底想怎样?你想和格拉齐安争夺那孩子吗?”
门猛地被撞开,萧撄虹跌跌撞撞扑进来,“德拉!救救它!”
他紧搂着小小的龙,直扑进德拉加怀里,“……可拉海不会死的,对不对?”
德拉加不得不搂住他,一眼就看懂了情势,龙纹症发作,蜥蜴化身为龙……时至今日这已经惊讶不到他,但对萧撄虹来说,那显然是种恐怖。
“小宝,”他按住萧撄虹肩头,努力轻缓地告诉他,“可拉海的寿命已经很长了。”
“不!”
欧金纽忽然上前一步拎起萧撄虹,轻声呵斥,“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