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不满,是因为嬴晏宠幸的都是寒门子弟,简直是要拿传承百年的世家开刀,世家之人怎不惶恐,怎不起异心?寒门不满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实在太喜怒无常,前一天能跟你推心置腹,连升三级,后一天则能因为你一句话说错而一撸到底,打入天牢。而且,嬴晏的性子也越来越骄奢暴戾,爱歌舞,宫里的丝竹声就从未断过,通宵达旦;爱舞伎,尤其爱舞伎身上的部位,喜欢哪里便要留下哪里,今儿个说你眼睛好看,便剜下双眸,明儿个说你手漂亮,就直接砍了双手。舞伎们虽然媚于上,却是冒着性命危险。可一旦得了他的欢心,那可真是权势富贵不断涌来,比如,深得太子欢心的舞伎赵梦娘,她若是信马游街,连一品大员都要避其锋芒。上有所好,下必从之,举国丝竹乐舞,可危机就掩藏在这歌舞升平之下。萧衡在八殿下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便转头对对面的男子奉承道:“没想到,蔡衙内也来了我们青城,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对面的少年郎拂了拂衣袖,单手支着下巴眯着眼睛笑道:“我可听说了,你们青州教坊最近可出了个绝色绝技的舞伎,难道萧大人还要藏着掖着不成?”“哦?”嬴曜有些感兴趣地撩了撩眼皮,“不知道那个舞伎比之程晓年如何?比之孙九旋又如何?”在座的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前任教坊使程晓年,现任教坊使孙九旋,都是成名已久的舞者,哪里是后来者便能够轻易赶上的?不是舞技高明的人都能当上教坊使,但是,能当上教坊使的一定是舞技超群的。下位陪坐的程晓年只是微微欠了欠身,没有说话。萧衡眼珠子一溜,便扬手拍了拍,丝竹之声骤起……绯衣如晚霞一般从门口飘了进来,莲步款款,摇曳生姿,合欢花似的羽扇遮掩在面前,行进间露出一恍惚的水样双眸,只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徒惹的人心痒难耐。踩着节拍,脚步轻踏,扇子微微扇动,她一个旋身,裙摆如花一样绽放,嵌在裙摆上的银箔反射出耀眼的光彩。嬴曜坐正了身子,众人的目光也不知不觉被她所吸引,谈话声音渐歇。为美而美。美是最平等的,无论你是天潢贵胄,还是下里巴人,一样沉迷于美的事物。扇子陡然合上,横扫出去,她的美也横扫了出去,一眨眼,一投足,她嫣然而笑,谁人不为她倾倒?谁不跪在她的裙下?蔡衙内的身子软下去,骨头都酥掉了,忍不住赞叹:“真美啊……”“是呀。”嬴曜摸着下巴,“青州教坊可真是捡到了一个宝。”前教坊使程晓年也点头。她双手抱扇陡然一个空翻,裙摆翻出波浪。嬴曜矜持地扬了扬下巴,伸手双手轻轻拍了拍,“嗯,不错,这名舞伎是?”萧衡笑眯眯道:“她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孟九娘。”“倒是有些意思……蔡琼,你说呢?”蔡衙内有手指蹭了蹭唇,“比起我,还是晓年能看出更多吧,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程晓年扭头看了蔡衙内一眼,因着如今在蔡衙内手底下讨生活,便轻声道:“孟九娘的舞技很有新意,也可从中看出她都受到何人的教导。”“哦?”嬴曜有了些许兴趣。萧衡速速催促:“还不快点说来。”“昔日以一曲玉腰舞成名的玉娘,自我放逐出京剑舞惊四座的姜南,还有……”程晓年撇开眼,淡淡道:“孙九旋的痕迹。”“哈哈——”蔡琼见他这副神情忍不住大笑,毫无顾忌地取笑:“你可还是嫉恨他取代了你成为了教坊使?不得不说,晓年你年纪大了,舞跳的难看了,做人的嘴脸也难看了起来。”他根本就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就如此下定结论,又在众人面前羞辱程晓年。程晓年闭紧牙关,两只手攥在一起,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白,却因为生存之计不得翻脸,非但不能翻脸有时候还要赔上笑脸,他闭上眼睛,不看不答。蔡琼面露不喜,转而又道:“我也对这位小娘子青睐有加呢,就是不知道教坊使能不能割爱许我一夜呢?”鲁国公独子蔡琼蔡衙内的要求谁能够拒绝,又有谁敢拒绝?自从鲁国公为当今太子到处搜罗美人舞伎,抱上了嬴晏的那条粗大腿,如今可称得上是权势滔天了。萧衡面露喜色,“衙内你抬爱是给她小小舞伎一个面子,她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拒绝呢?”蔡琼摸了摸头发,哈哈大笑。八皇子嬴曜却咂咂嘴道:“那还真是不巧,蔡琼你居然跟我看上了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