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出钓鱼执法完毕之后,李唐宗亲被杀个七零八落,免于宗室坐大生乱。随后,无论是周王坐上皇位,还是安定公主继任,起码在宗室之内,都再不会有人能有本事在暗处包藏祸心。
若是先帝在九泉之下获知天后的所作所为,看着她为二人的孩子彻底铺平往后几十年的君王之路,大约也要感到欣慰的。
他也并未错看,在今日的朝会行将散去之时,天后强忍着悲痛情绪,令礼部先行草拟先帝下葬的种种典仪,只等斩下那群反叛宗室的头颅告祭,便将他安葬入土。
与此同时,太史局李淳风被委任去寻风水宝地作为先帝陵墓,即刻回返关中,同行的还有左相唐休璟,由他从旁核验选址。
这分明都是对先帝格外重视的表现。
这怎能不说,天后此举实是对先帝的投桃报李,加上爱子情深呢?
魏元忠觉得,改口叫皇帝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却觉得,说不定天后还是更乐意尽快回到太后的位置上,也好免于被天下文人以篡权谋逆之名口诛笔伐。
也就是这些寒门出身、自糊名之中选拔出来的家伙,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什么天后称帝也无妨……
何其可笑!
但他却并未发觉,负责草拟诏书的刘仁轨远远望着这头的动静,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些朝臣虽然都暂时接受了天后提出的变革之举,但显然在理解的方式上各有不同。
这须臾之间的朝堂平静,实则还是一派暗潮汹涌。
就像……有人觉得唐休璟随同李淳风回返关中,是为了提前给先帝选好下葬的地方,刘仁轨却很清楚,这其中更大的目的,还是让左相控制住关中的局势,确保任何一方反叛的宗亲都不会以夺取关中作为跳板,同时还能将留在关中的周王李旭轮给掌控在手,防止出现什么变故。
哪怕这位皇子实无争夺储位之心,还相当安分守己地避开了争端,但只要他一日顶着这个身份,就难保不会有人想要接触于他,在关中制造出什么事端来。
唐璿折返,还能借关中的兵力将另外几个人给抓捕控制起来。就比如说,和韩王李元嘉有过往来的杞王李上金。
可以说是一举多得了。
刘仁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谁若觉得,天后此举是为了荡平宗室以绝后患,确保皇位只能落在先帝子嗣之中,该当算是一出权宜之计,只怕总有一天要自寻死路。
但在今日这样的颠覆局面下,若不见流血之事,又绝不可能免除后患。
好在,他已比其他人都先一步知道安定的态度了。
他一边想着这些,一边目送着这些朝堂官员远去,便听到后方起先合拢了门扇的乾元殿内有几声朝着门边走来的脚步声,而后便见,天后最后召集在面前的几人陆续走出了门。
被单独留下的,有去岁入选珠英学士的女官颜真定、接替李淳风代行太史令身份的义阳公主、暂领洛阳府兵的契苾何力、手里还握着那特殊武器的将作少监马长曦,还有大理寺卿狄仁杰。
相比起先前走出的那些官员,除了马长曦之外,这几位在面色上的恍惚之色真可谓是有增无减,显然陛下将她们留下来说的话,绝没有那么简单。
狄仁杰跟上了刘仁轨的脚步后,甚至保持了有好一阵的沉默,这才开了口:“先前陛下未将您留下,我还以为她要说的只是些寻常事,哪知道是让您先去看外面那些官员的表现,将我们这些人留下……一网打尽了。”
刘仁轨哽住了一瞬:“哪有你这么用词的。”
狄仁杰回道:“除了这个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此前只觉安定公主有争位之心,却不知陛下也同样有此心思。”
狄仁杰的思维敏锐,在这朝堂官员中也能算是独一份的,若说先前陛下的说辞中还有几分模棱两可,在随后的几句话里,却足以将其中一种可能性给排除在外。
天后对他们这些留守洛阳的臣子又宣布了几件大事。
一件是要重新议定给周王李旭轮的封号和给先帝的谥号。
在这其中天后提出了两个尤为特别的要求——
周王的新封号不能以地名为由来,在随后她也不会考虑让他出镇他州。
先帝死于宗亲叛乱,纵然在位之时朝局稳定,疆土开拓,也当取平谥为好。
前一句,等同于是断绝了周王继位的可能,甚至还要对他做出打压。
而后一句,更是要对先帝的地位做出一个下葬之时的盖棺定论。
若是陛下仍将自己摆在天后,或者说是未来太后的位置上,她是不该有此举动的。谁让历代以来,皇后的谥号都是要先跟从皇帝的谥号,再加一个独谥,若是她为太后,那么给李治起平谥,也就是让她自己的谥号里带了个中庸的评价。
除非,她打算直接跳出规则来办事。
而很显然,这个答案已经摆在了群臣的面前,那就是她自己也要变成一位皇帝,得到一个单独的评价。
而她宣布的第二件事,是她会在近期改一个名字,令颜真定等女官将此事的种种事宜给操办起来。
她已不打算再将自己的名字捆绑在李唐的战车上,以太宗皇帝赐名为由来。
当她需要真正走向前台的时候,她也需要一个更符合自己定位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