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在这里等着!
或许是因为头脑的眩晕,在这一刻,李贤回话的声音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如何没有这个本事!”李贤愤然,“父皇您看重的那个继承人还远在千里之外,我却已经有了这个掌握宫城的资本,杀到了您的面前!这就是我的本事。”
“荒唐!若是这都叫做本事的话,恐怕放条狗在这里,也能被这些宗室拥戴着冲进来。”
李治朝着出声的方向看去,只觉这个抢先在他前面出口的怒斥,比任何时候听来都要像是天籁。
只因说出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宫人簇拥之下抵达此地的天后。
李贤无暇去想,为何在这等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明明不是被当先选中目标的天后,竟然没有直接先逃出宫城,以召集更多的人手,而是肆无忌惮地出现在了这里。
他也更没能在这昏昧的夜色之中,当即留意到天后的随从都带着何种防身的武器。
他看到的只是那张多年如一日威严庄重的面容,在此刻朝着他露出了鄙夷之色。
方才那句由远及近传来的声音,更像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李贤心中愤懑的情绪几乎是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在他好不容易才从铁勒活着回到洛阳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有母亲因安定而骄傲的表现,而从无一点对他的关爱,就仿佛他打从当日带兵离开长安开始,就已不再是母亲的儿子了。
就连现在,明明他已抢先一步,占据了上风,也根本没能让母亲为他感到骄傲,只当他是个谋逆之人。
“阿娘何必如此!”李贤耳闻后方的两方交战之声越来越轻,深知这正是自己这边占据上风的征兆,更觉自己有了十足的把握将话给说出口。
“我和旭轮,不,应该说还有阿姊都是您的孩子,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成为最后的赢家都不会影响到您的地位,您为何非要搅和进来,让我们彼此难堪。”
他遥遥望着母亲的方向,面颊死死地紧绷着,“难道您真的要看到,一个无心皇位,或者一个会让大唐纲纪大乱的人坐上天子之位吗?”
“那您也未免太偏心了!”
好一个偏心……
李治只觉自己的心肝肺腑都在此时,以远甚于风疾发作的症状涨涨作痛。
又仿佛他只是直到今日才看清,他这个“聪明过人”的儿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丑角。
他不知道在这样的突变面前,天后到底是什么想法,或许她的眼神清明,已经早一步看到了儿子的无能,便不会如他这般有这样深重的失望和痛苦。
此刻的同病相怜,让他甚至忘记了天后之前的失礼与冒犯。
但他却并未看到,他也没法看到,天后在那句质问面前的神态从容得有些过分,到了让李贤都有些无措的地步。
李贤也随即就见,他的母亲望向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那其中还有几分根本不该在此时的怜悯。
可他有什么好被人怜悯的!
只要父皇愿意将皇位传到他的手中,他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只有他去怜悯旁人的份。
“你怎么会觉得我偏心呢?”天后就连这句问话里都是语气淡淡,“你也说错了一点。我从来没想过让旭轮成为下一任皇帝。”
李贤眉头紧锁:“我这句不公,放在我和安定之间也一样。”
“呵。”武媚娘冷笑了一声,“所以我说你没本事啊。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一件事吗?”
这位站定在此地的天后陛下仿佛依然身处在朝堂之上,而不是置身于李贤所统率的乱军之前。与她同来的也不是那些宫女,而是手执利器的千军万马。
李贤忽然一阵发慌,只觉母亲此刻的态度已经不只是对他的蔑视和无所谓那么简单,更不是因为不怕儿子弑杀母亲,才在此刻出言无忌。
她的下一句话已是掷地有声地砸在了他的面前:“不,应该说你和你父亲根本就是一样的。你竟从没想过——”
“我为何非要选你,选我的儿子接替李唐的皇位呢?我有临朝称制,统领天下的本事,我有贤臣良将,文史术算天文经济之才,我为何不能做这个皇帝!”
这话出口的那一刻,在这天子寝殿之前的所有声音,都全部沉寂了下去。
无论是李贤还是李治的脸上,都是一片空白。
极度的困惑和震撼都随同着的天后的宣言席卷而来,比起李贤带兵闯入宫中,还要像是一个脱离现实的梦。
李治呆呆地望着天后的方向,却因无法看清她的面色,而无法从中分辨出这话的真假。
那明明是他相伴二十年的枕边人,但他分不清儿子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好像也突然没法分清,天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倒是突然有一个打破安静的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