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回来……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不计较……”有魔力的声音又在他耳边恍惚地出现。敖嘉几乎被这个声音引得入了魔。只要自己乖乖地,主动地回去,一切都会变成原先的那种样子么?敖嘉被这个在他看来有些古怪的想法怔住了。
“嘉嘉,只要你回来……我们还是以前的样子……我什么都不计较……真的……”飘渺的声音从他一路逃来的方向传来。是蛇祖的声音……是那个男人的声音,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声音敖嘉绝不会认错。
“我……我要回去……”敖嘉手足并用地从泥泞的地上爬起来,不顾自己全身的酸痛开始向逃来的方向狂奔回去。蛇祖的声音一直用只有他听得到的频率在不断的回放:“嘉嘉,回来……你回来……不要走……我伤得好重,你回来……”
蛇祖话里的每一个词,每一个字,每一个声调,都在敖嘉心上撞出无比悠长的回响。他用尽全力地奔跑着,用比他逃开时花得还要多得多的力气狂奔回去。他几乎能看到那个男人那一头失去了光泽的长发,那张因长满蛇鳞而可怖异常的脸,还有他千疮百孔的身体,更别提那副因惊怒而让人战栗的神色了。
那个男人,需要自已。他为了求自己付出了这么多,难道自己真的要在这种时候离他而去么?敖嘉,你不是一直说,就算用这样方法逃开,这一生都不会安心么?
再回巫宗国(一)
跑了很久,就在敖嘉几乎喘不上气来的时候,视线里终于露出了他熟悉的废墟。敖嘉顾不得自己身上几乎要寸寸断裂开来的疼痛,加快速度向记忆里的方向靠近过去。
一步,两步……他几乎能听到男人微弱的喘息的声。敖嘉心一紧,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却瞬间怔在原地。
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废墟里空荡荡的。并没有男人那张布满鳞片的脸,没有他那一头枯萎的头发,更没有他微弱到似乎在隐隐哭泣的呼吸声,只有大片大片比自己印象中还要更大的血迹。
看到那里空无一人时,敖嘉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里缺了一块。从来没有过的难受猛然梗在喉头,比任何时候,甚至比他毒发时还要让人痛苦万分。他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总是会在原地等他的,无论自己离开多久,只要一回头,总能看到蛇祖近乎不变的守候。
“敖嘉。我累了……”敖嘉的耳边突然响起蛇祖悠悠的叹息声。这句话好像很久之前他就说过……
敖嘉想笑,但流下的却是泪。蛇祖终于从他的人生中退场,这久违的自由怎么却这样让人感伤?大滴大滴的泪从眼眶中落下。他突然觉得自己真他娘的是贱透了。
这就是他渴望已久的自由么?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件他必不可少的东西?
敖嘉傻傻地在废墟里等了三天。可是那个男人却一去再也没有回来。是死了?还是根本不想见自己?敖嘉不敢想。
直到第四天,敖嘉才突然意识到。是他自己先抛弃的蛇祖,对方凭什么要回来找他?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对他的哀求不闻不问,一心要离开,蛇祖凭什么还要对自己念念不忘?是自己亲手将他推开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求他回来?
敖嘉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想明白的。无论他愿意或不愿意,他和这个男人之间的真的已经落下了帷幕。是时候将这一页揭过去了。他现在是敖嘉,他应当活出自己的样子来。就当之前经历的所有一切,那些可悲的,痛苦的,甜蜜的,温暖的……都只是过眼烟云。
敖嘉终于鼓起勇气,离开了苦苦等候的地方。眼泪流得很凶。
他一直以为,他与蛇祖已经结束了,完全地结束了,但,其实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从此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办法睡一个好觉。只要一闭上眼,那日早已烂熟于胸的一幕幕便会千百次在他梦里回放。那日的所见所思,已经彻底地化为他内心最可怖的梦魇,每次他都是一身冷汗从那个男人喑哑的嘶吼中醒来,而且每一次醒来,他都能发现自己满脸的泪。
对他来说这过分的自由,却莫名地让敖嘉更加无所是从。他漫无目的地在这片荒芜之地上游荡了很久。有时候他也会在林间看到一些色彩各异的蛇,但与之前的那种恐惧恶心不同,他对于蛇,竟多了几分莫名的留恋。而这些小生灵也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只是吐着蛇信与他对视。
身子时好时坏,好在较之之前,病情已经稳定了许多。在下不了床的几个日子里,他总能在门前看到一些被烤熟的蛇尸。敖嘉不明白这些蛇肉是哪里来的,好像离得这样远,那个男人也在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关切着他似的。直到有一天,虚弱到无法动弹的敖嘉看到一条褪了皮的蛇自发地扑入他的火堆中将自己生生烤成他的餐点。这些蛇,也是他的子民么?抑或是他的子孙?这种属于蛇类的“献祭”,是出于他的命令,还是它们自己的意愿?敖嘉想不明白。
也许,他对那个男人的感情,其实不光光只有纯然的恨。直到很久之后,敖嘉才慢慢明白这一点。可是,已经太晚了吧?
另一件让敖嘉觉得困扰的事,是梦里那些正在变得越来越完整的细碎片段。尽管梦里出现的都是蛇祖,但有那么一两次,他看到了一个面容凄伤的女人,一脸忧愁地说着什么。随着梦到的次数越来越多,整个画面也越来越清晰。
“我们的孩子,没有心脏……”一日又一日,敖嘉终于听清了那个女人不住念叨的话。这句话让敖嘉顿时疑心大起。因为蛇祖不止不只一次地说过,他是没有心脏的。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他有些惊惶,他隐隐觉得,这个梦很可能与自己的身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