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文板着脸不说话。如果不是出于那良好的修养,大概他已经要把Ghost扫地出门了。于是Ghost很知趣地裹紧了毯子,不再对别人家的家事指手画脚。
“那是什么?”但他安分不了太久。
“你喜欢养花?那一墙藤萝都是你种的吗?”
“你收集这种小毛绒玩具?唔,倒是不知道你有这种爱好,很难说是不是一种爱屋及乌……”
在阿尔文准备发火的前一秒,Ghost道:“我喜欢这个。”
阿尔文睁眼,看见他从沙发垫下翻出一只游戏手柄。
“巴别塔,你玩过吗?”
当然玩过,那是贺逐山最喜欢的游戏。
“我们来玩巴别塔吧。”
阿尔文感觉他靠了过来,把另一只手柄塞到自己手里。
屋子里很暗,雨声也被窗与帘隔绝在外。只有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带着令人安心的热度,像浪一样拍打在颊边。
两个人打开巴别塔,很快过了十几关——主要是Ghost在大杀四方,他非常熟练地操作手柄,角色在地图里上蹿下跳,阿尔文只负责跟在他屁股后边捡奖励,往往还没弄懂NPC究竟说了些什么,Ghost已经看完了地图破解了谜底找到了要找的关键道具拎着武器就直奔目的地去了。
阿尔文静静看着他的侧脸。
“你看我做什么?”Ghost忽然说。
阿尔文立刻扭过头去,难得地赧了片刻。
“要不,下把你自己玩?”对方笑了笑,“给你一点游戏体验。”
“不用,我习惯了。”这游戏本就是为贺逐山买的。
这个家里的一切,包括阿尔文本人,都只是为他而存在的。而Ghost正好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名闯入者。在这个暴雨席卷的狂风夜,他莫名其妙出现在阿尔文身边。
“你很在意他啊。”Ghost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极端地担心他呢?”
“我也是哥哥带大的,”他忽然道,“六岁,父母去世后,凤……他救了我,把我带走,在一个新家养大。但我并不想这样,我每天只想离开,只想回到父母去世的地方,回到那片火海,和他们一起死。不过每次逃跑都会被抓回来。”
“他一直在保护我。他保护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全权代之,把你放在最安全最安全的温室里,什么也不让你知道。可有一天,他再也不能保护你,他死在了你面前,然后所有虚假的美好的东西都被撕破了。你也被打碎,血肉模糊地流了一地,从此再也拼不起来,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知道是谁杀了他,后来也一直想为他报仇。不过很多年后,我问自己,把自己锻造成一把无往不利的锋刀,刺进敌人胸口,弄得满身血污……这究竟是在报复敌人,还是在报复他呢?是在说,看,我终于不再需要你保护,甚至可以反过来为你复仇,还是想证明……其实你的努力并没有用,你再三隐瞒,我也终究还是会走到这一步?”
“你想说什么?”
“那都是你做的吗?”
墙上打了一排架子,架子上从左到右摆着不少小玩意。会自己摇尾巴的机械小猫,能发出旋转投影的播放器,简易胶片机和齿轮铁蜻蜓……各种乱七八糟五花八门的手工制品。
阿尔文不语。
“吵架了就做一个小玩具来哄人开心,你们倒都聪明,总是投其所好……”Ghost十分怀念地看着它们。
“但是没有用啊。也许那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阿尔文似乎意识到什么,猛地站起,快步向卧室走去。
他掀开被子,床上哪有人影,只是几团抱枕和垫子,被层层叠叠堆在一起,摞出一个逼真的人形。
“离家出走,”Ghost从他身后探头,“这个我熟。”
阿尔文面色铁青,推开他,拿了车钥匙就要下楼。
“这里有本日记。”Ghost忽然说,拉开书桌下的柜子。
“别乱翻。”阿尔文摁住他的手,“你可以在这待一晚。但明天早上,我不想再看到你。”
“那就带上我吧,”Ghost笑起来,完全不在乎阿尔文钳握他手腕的手指逐渐收紧,在皮肤上留下两个淡青的印子,“外面太危险啦,带上我吧,我经常离家出走,有对付叛逆儿童的丰富经验——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有可能去哪。这是只义眼,义眼每时每刻都能帮你处理很多信息。”
“而且我也在找人。”Ghost说,“我来苹果园区,就是为了找回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重要到没有他我也不会独活的人。我们可以拼车。”
阿尔文垂眼盯着他,Ghost并不回避。良久,阿尔文道:“你为什么接近我?”
今晚狂风夜中的相遇是蓄意为之。
“你想多了,”Ghost笑道,“我真的只是去喂猫。我喂那群猫很久很久了,能叫出它们每只猫的名字——不过你无从求证,名字都是我起的——我怎么知道你也会在那里呢?我们就只是恰好遇到了。”
他仰头看着阿尔文,义眼里似乎有淡淡的笑意。他总是在笑,仿佛只要和阿尔文在一起,只要眼里倒映出阿尔文的影子,他就会很开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