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自己打,还是我帮你打?”许瑛说,摸出电话递给陶琢。
陶琢摇摇头:“我自己打吧,谢谢老师。”
许瑛转身离开,将偌大的会议室留给陶琢。房间里空旷无比,陶琢却觉得身体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斥骂,鄙夷,压得变成一张纸片,轻飘飘的,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屑。
陶琢不用通讯录,从来都是背号码,生怕哪天手机丢了,唯一的脐带一样牵着他和另一个人的关系也随之而断。
陶琢慢慢输入林思含的号码,沉默无言许久,摁下拨打。
打到第三次时林思含才接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虽然在礼貌地强力压抑,但陶琢还是听了出来。
林思含说:“喂?小琢?有事吗?妈妈在开会,没什么急事的话……”
“妈。”陶琢打断道,“你来学校一趟吧。”
“为什么?家长会?不是开过了吗?你和老师说……”
“不是的,”陶琢说,“不是的。是我和同学……早恋。被发现了。老师和对方家长都要你必须来一趟。”
说完就挂了电话,不给林思含任何反应时间。
陶琢曾无数次幻想过给林思含打电话,在他的幻想中,这些电话都是报喜,是妈我考了年级前十,妈我考第一,妈我考到了最好的学校,而不是妈你儿子和人搞同性恋被发现了,你来学校挨骂吧。
陶琢坐在原地,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许瑛进来,问陶琢电话打了没有。
陶琢说打了,许瑛点点头,让陶琢先回去。陶琢这才发现已经十点半了,教室门锁了,他只能直接回宿舍。
许瑛问陶琢有没有伞,办公室有,借你一把。陶琢摇摇头说不用。
陶琢走出会议室,却心有灵犀般回头,看见严喻站在走廊另一端。
雨丝锋利如刀,被风裹卷,斜斜杀入。它们铺天盖地,争先恐后地落在两人面前,激起一片水花。
仿佛在警告他们这是一道天堑,别想走过去,谁敢向前一步,就要被雨刀割肉剜心。
隔着厚厚的雨幕,严喻一怔,抬腿就想朝陶琢走过来。
于是在严喻胆敢逾越那道天堑之前,陶琢回头,迅速跑下楼梯,冲进暴雨之中。
陶琢又被宿管扣了三分,508已经快没分可扣了。他浑身是水地推开宿舍门,单宇还没上床。
单宇回头望见他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卧槽,你这是在干嘛?没事吧?快快快别对着空调吹,会感冒的……”
说着扯下乔原棋的耳机,拽着他一起过来给陶琢拿毛巾找药,接热水泡姜茶。
只有陶琢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动,噼里啪啦往地上滴水。
单宇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看了陶琢一眼,不知为何,眼神又往同样空荡荡的严喻的床位瞥。
他沉默片刻,找了个理由把乔原棋支开,用浴巾裹着陶琢把他拉到浴室。
单宇反手关上浴室的门,静静地看了陶琢一会儿,说:“怎么啦?”
陶琢不说话。
单宇斟酌着语句问:“是你……是你和喻哥,你们……对吗?”
陶琢浑身一颤,像是被雷劈中,良久后才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没有发现,”单宇说,“只是偶尔也会觉得……”
也会觉得你们太亲密了。
“很明显吗?”
单宇摇头。
陶琢轻声:“那就好。”
陶琢失魂落魄,盯着地面不说话。单宇以为他在看地上那片晃动的月光,只有陶琢知道自己是在看那个小小的下水道口。
下水道口被人安了新的罩网,定时更换蟑螂药,陶琢自己都把这码事忘了,严喻还记得,每周回校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
严喻是一个行多于言的人,大部分时候什么都不说。
可他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强势无比,入侵了陶琢世界的每一寸角落。严喻太狡猾。
单宇叹了口气,开始给陶琢擦头发。陶琢终于回过神来,让单宇出去,自己打开花洒呆呆地冲水,被热水烫得浑身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