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筠在府中行三,府里伺候的下人叫惯了三娘子。
谢道成淡淡道:“去请她过来。”
“是。”
侍从领命出去,绕过回廊水榭,到了谢府的抱拙园。
抱拙园的学堂掩在一片浓密树影之中,枝上歇三两鸟雀,在人走过时受惊飞起,一阵扑棱棱的翅膀煽动之后又迅速沉寂下去。
学堂里传来一道清淡的嗓音,夹杂着府上几个小娘子稚弱的疑问。
这几日因着一连出了谢神筠和谢道成的案子,府中气氛压抑,连带着几位姑娘脸上也没有笑模样,在这里却是一派和乐。
侍从停在阶下,恭敬道:“三娘子,老爷请您过去。”
他垂着眼,不敢往上面看。
临竹一道纤细挺拔的背影,投落在地上的阴影也像竹,清瘦坚韧。
“我知道了。”谢神筠道。
最小的六娘子只有七岁,问:“三姐姐要走了吗?”
谢神筠惯来清冷淡漠,对着小孩子时却会多上几分耐心。
“嗯。”谢神筠对她们笑了笑,让堂中的几个小娘子临摹字帖,她回来要检查,这才跟着侍从去了谢道成的朝露堂。
待到了朝露堂,侍从禀报之后便请谢神筠进去,谢道成原本坐在椅上,看见谢神筠提裙进来却有一瞬想起她刚进谢府那天。
从谢神筠踏入谢府的第一天,谢道成就知道,她生了一身反骨。
“娘娘的意思是妙宜这个名字从今以后就不要再用了,”谢道成道,“你既成了我谢氏的娘子,便要另择一个名字,自今日起,你就叫——”
“我不要。”年幼的谢神筠打断他的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冷又倔。
屋中静了片刻,谢道成平静地说:“跪下。”
“我不跪。”
谢道成:“由不得你不跪。”
他眼风一扫,左右的仆婢迟疑一瞬,就按着谢神筠跪了下去。
谢道成仍是端坐在桌后,朝服整齐端肃:“记住,我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跪,你不肯跪,自有人会压着你跪。”
“第二件事,”谢道成道,“你现在没有在我面前说不的资格。”
“阿耶。”谢神筠停在桌前。
“大理寺的人要见你,为曲江池的案子。”谢道成并不担心。
大理寺还肯着人来请,就证明他们不是找到了能将谢神筠定罪的证据,否则来的就该是官差禁卫了。
谢神筠神色如常,道:“我知道了。”
谢道成写完最后一笔,将笔墨搁在桌上晾干,手边已搁了一沓写好的字帖。
“清者自清。”谢道成从桌后起身,“无需担心,去吧。”
——
大理寺这几日都在审工部的账目,但没有进展。曲江池的案子却有了发现,严向江命刑狱官一日三次地将那些幻术师审过,终于在今□□得其中一个人开口。
说是见过那日有个女人来找过死掉的那个傀儡师。
刑狱官心里一个激灵,率先想到的却是谢神筠。他不敢耽搁,让人照着幻术师的口述将那个女人画了下来,幻术师说的颠三倒四,只记得那女子极年轻貌美,穿一条茜草色罗裙,款式十分特别,很是少见。
待那人穿的衣裙落在纸上一看,却是宫中的款式。
“你确定那女子穿的衣服是这样的?”严向江问。
内廷女官常行走于六部之中,严向江对她们的服饰并不陌生。女官服饰皆为常制,多为朱红丹砂两色,夏季则水绿青玉之色居多,这画上的茜草色宫装倒有些像普通宫人的服饰。
他心念急转,面上却没显露分毫,盯着人将画中女子的容貌画出来,修改至幻术师说有八九分相似才停,随后立即让人拿着画像去寻人。
不多时,便在苑内监寻到了画上女子。
此女名叫青葵,原是天子做赵王时身边的贴身宫人,后来因为犯了错,先是被打发到了花房侍弄花草,后来又被调去了苑内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