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没过脑子,说得不太合适,但宣蓝蓝一贯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倒也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沈霜野闻言却语气稍沉:“宣云望。”
“还是算了吧,”沈芳弥看了一眼兄长的脸色,道,“料是好料,就是表兄的眼光……暮姐姐应当也是清楚的。”
宣蓝蓝不服气:“我眼光怎么了?我眼光好着呢。”
他说话当真硬气,像是全然忘了自己因为分不清黄绿闹出过的许多笑话。
连荀诩都忍不住默默扶额。
多亏宣蓝蓝是敬国公府的世子,身边不缺绣娘,否则荀诩每次同他出去都要担心自己的眼睛了。
谢神筠却仿佛来了兴趣:“是吗,是什么好料?”
“呃……”
说到这个宣蓝蓝却卡了壳,他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向来做惯了冤大头,又不是绣娘,哪里分得清什么料子,只好绞尽脑汁地学着平日里听来的词,磕磕巴巴道,“就是什么淮楚明泉锦,灵州沁泉丝,雪雾纱之类的。”
他手一挥,大气道,“郡主喜欢什么,我都给你送来。”
“好啊,”谢神筠道,“正巧,我新得了一套琉璃玲珑杯,是淮南进上的贡物,配你喜欢喝的秋露白正好,回头叫人送到你府上。”
宣蓝蓝大喜,立即谄媚地道了谢,将帕子还给了谢神筠身边的侍婢。
沈霜野眸光渐深。
谢神筠觑了眼天色,又说,“今日天气不好,你们的马球赛只怕也打不成了,今日望江阁有赋诗宴,方才言卿还想去看一看,你们不如去诗宴上瞧一瞧?”
宣蓝蓝果真觉得诗宴无聊,但确如谢神筠所说,这天气马球赛也打不成了,一听荀诩想去又觉得不是不行:“你想去?”
“我——”荀诩记得自己没有说过想去诗宴,但不敢驳了谢神筠的面子,犹豫着点了点头。
“我也想去。”沈芳弥忽然道。
既然沈芳弥和荀诩都想去,宣蓝蓝只好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宫人们也将伞取了来,谢神筠便吩咐杨蕙带他们去望江阁。
临走时沈霜野却没动,宣蓝蓝纳闷道:“疏远,你不去?”
沈霜野淡淡瞥了他一眼,说:“我同郡主有话要说,你们先去。”
宣蓝蓝一怔,没弄明白沈霜野同谢神筠有什么话要说,还有什么话先前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正要没眼色地继续追问,便被荀诩半拉半拖的劝走了。
“走吧走吧,去晚了就看不到精彩的了……”他们渐渐走远了。
随侍的婢女都退远了,廊下只剩下他们二人。
沈霜野审视着谢神筠,面上不见喜怒。
“贡物也能随手转赠他人,郡主当真出人意料。”
谢神筠淡声道:“旁人见来的珍品,我却不觉得有多稀奇,云望既然喜欢,送他正好。”
“郡主富贵至极,”沈霜野话锋一转,道,“没想到却还缺宣云望那几块料子。”
“我缺啊,”谢神筠似笑非笑,“不过侯爷放心,淮锦南丝我穿不起,二两馄饨钱还是能摸出来的。”
“……”沈霜野一时竟无言以对。
不过他同谢神筠打过几回交道,最知道要对付她的难缠就不能要脸,闻言道:“没法子,衣服可以不穿,饭却不能不吃。”
谢神筠望着他,天穹雪重如倾,檐下冰反照出沈霜野眉眼,如遇霜雪更显清绝。
这样一个矜贵从容的人物,说出来的话真是讨人喜欢。
喉结在领口滑动,随着谢神筠的目光吞咽去了腹部,腰间革带掐出劲腰,在呼吸间有隐约的起伏。
谢神筠似乎已经用眼神看透了他没穿衣服的事实。
“原来侯爷是这样不要脸的人。”谢神筠道。
檐下风雪吹彻,谢神筠没给他反驳的机会,紧接着说,“不过侯爷看来还是不会算账,要是去年燕州城那十三车丝帛没卖,你又哪里会缺衣服穿呢。”
沈霜野心下有了计较。果然是为着那批贡物来的。
“看来郡主今日是要债来了。”沈霜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