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是被宋博彦推过去的,她僵着身子,手足无措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宋一鸣,眼泪连成一串珠子,簌簌落下。
宋一鸣想抬手,可无奈只能翘起手指,宋楚见状忙一把握住他的手,跪倒在床边,不知是安慰他,还是说服自己,“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由于颅内压增高,宋一鸣的舌头已不听使唤,张嘴啰啰说了半天,吱吱唔唔的声音全罩在呼吸罩里。赶来的高时江见况,便指示护士把面罩去掉,宋楚这也才辨清他模糊的话。
他说,“乖,别哭,爸爸没事。”
宋楚用力点头,咬着唇逼回眼泪,继续听他含糊不清的交待,“我死了,你不要把我和你妈妈葬在一起,她爱干净,我那么脏,她会嫌弃我的。”
“你就给我找块地,能看到她,又不要吵到她。”
宋楚更用力地点头,“好。”
宋一鸣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腔一上一下的起伏着,“楚楚,爸爸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照顾过你,让你没了妈妈,连爸爸也没有了。”
“你不要说了。”宋楚看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好几口气,心疼难抑。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是为什么都要等到死时才来番悟、忏悔呢?
宋一鸣却似乎没听进去她的话,还握紧了她的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充满祈求,“楚楚,你能不能叫我一声爸爸?”
宋楚想点头,想开口叫,可喉咙就像被扼住一般,硬是逼不出那两个字。下一瞬,抓着她的手蓦地箍紧,那种紧是垂死之人想要抓着人世最后一根稻草的惊慌、恐惧,宋楚还来不及去想发生了什么,一旁的监护仪已开始疯狂尖叫。
高时江火速上前,想把宋楚拉到一边,无奈宋一鸣拽得太紧,压根分不开。于是,宋楚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急救,看着他们用一个类似舌头的铁东西撬开父亲的嘴,再把一根拇指粗的管子□他的肺里……
听着父亲喉咙里发出的咕咕声,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嚎啕出声。就像个孩子一样,抓住宋一鸣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嚷着,“你醒过来,你不说对不起我吗,你还没补偿我,你不能死……你不是要听我叫你爸爸吗?你不醒怎么听得见我叫你?”
那一声声凄厉的哭声撕扯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高时江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忙吩咐护士将两人的手掰开,把她带出去,宋楚却死活不肯撒手,连昏迷中的宋一鸣也仿佛感同身受,将她箍得更紧。
赶来的宋家人一进门就看见这幅生离死别的画面,女人们都失声痛苦,男人们也掩面而泣,可惜,再多的挽留都抵不过生老病死,随着那长长的滴声,宋楚明显感觉到捂住自己的力道在渐渐消失,最后他的手臂从她的手掌里滑脱,重重垂在床上。
“爸!”宋一鸣期盼已久的呼唤响彻病区,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宋楚把那依旧温热的手贴在脸上,喃喃自语,“爸,对不起,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周遭的声音渐渐模糊,画面也在飘忽,下一秒,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宋楚是被满室的光亮扰醒的,她抬起手想遮住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却发现手背上贴着纱布,看样子应该是打点滴留下来的。
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没看到人,昨夜的记忆也渐渐归位,那种钻心噬骨的疼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她连哭都忘记了,最后只能睁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天花板。
听到开门声时,她扭过头,透过床栏的空隙看卿来人,忙挣扎着爬起来,“舅舅?你怎么来了?”
楚正元疾步走到床边,将她扶起来,“昨夜接到你大伯电话,就连夜飞过来。”
“那外公外婆呢?他们也来了吗?”宋楚问。
“暂时还没告诉他们,你外公腿脚不好,来来去去也不方便。”楚正元说。
宋楚赞同的点点头。自从舅舅调任z省,为了照顾二老,就将他们一并接过去,这z省到b市三个多小时的飞机,两位老人家的岁数真是经不起这样折腾。
见她沉默不语,楚正元轻拍她的头,“楚楚,你已经是大人了,要坚强点。而且……其实相比一辈子瘫在床上,这样对你父亲来说何尝不是解脱。”
宋楚没有说话,只将头靠进舅舅的胸口,若有所思。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宋一鸣在世时就不只一次说过,与其拉屎撒尿全要人照顾,不如一死来得痛快,可是,她俗话不说好死不如赖活吗?只要活着总归有希望。
楚正元见她不说话,也不多言,舅甥俩就这么静静地待着,忽然楚正元像是想起什么,轻轻拉开宋楚,眉峰微挑,“少卿呢?他怎么不来陪你?上次不是听你外公说你们已经合好了吗?”
被问到江少卿,宋楚的眼泪流得更凶,她抿了抿唇,哽咽道,“我们吵架了。”
“吵架?”楚正元眉头拧得更紧,“就算吵架也要分个轻重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你置气,我得好好说他一顿。”
楚正元说着便拿起电话朝门外走,宋楚看着他渐行渐远,没有阻拦,甚至在心底里希望舅舅能联系到江少卿,她现在真的太需要他了!
话说楚正元拨江少卿电话,可电话嘟很久,却一直没人接,他一气直接将电话打给江韵武,“我说老江,你儿子怎么回事儿?老丈人过世了,他还端着少爷脾气跟楚楚生气,像什么话?”
江韵武正跟团到美国考察,这会儿是当地时间的晚上,一行人正在用餐,他用了好会儿才理清楚正元的话,然后霍地站起来,“你说什么?一鸣他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