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领导,何愁未来不辉煌。这条路,张耀君走得很坚定,宋海鸣却相当纠结。宋家是中国巨商,他虽然不是唯一的儿子,也有争夺家产的可能。会选择黄埔军校只是为了邂逅一些官商子弟,为前程铺路,从懂事起到1925年,宋海鸣的计划表里从来只有一项:争夺家业。冷清秋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他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不必与自家人勾心斗角,他的智慧施展在更大的舞台上。他倒不是在经商和为国争光之间犹豫徘徊,而是不知道怎么向家里人交代。商人世家还有个毛病,喜欢把人用价值量化,感情什么挂在嘴边说说就好。本来,若飞毛腿在美国的战绩没有公布出去,他还能蛰伏着继续当隐形人。老蒋为了造声势,在南方诸省使劲宣传黄埔军校在世界排位战的成绩,压根没提起内部矛盾,他倒是坑了不少好苗子,宋家也顺利得到这个消息。身为飞毛腿的队长,宋海鸣不愿意拖队伍的后腿,如果想不到好的法子解决,被利用是迟早的事。家族的确不会阻止他走上这条风骚的路。铁定榨干剩余价值把他利用个彻底。坑害小日本的时候他秒秒钟就能整一堆阴谋,面对自家人却想不出妙招。不是没办法,是狠不下心那么干。想一劳永逸那就只有两个办法:退出战队或者与宋家人划清界限。这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冷清秋知道自家队员的苦恼,她却没想干预他们的决定,一条路走下去岂能没有坎坷,她能在世界大舞台上同列强叫板靠的也是自身努力,瞒着冷太太从仁德女中偷跑伪造岭南学堂通知书一路南下广州在黄埔军校折腾一年终于成立飞毛腿特战队……她是史密斯家族的摇钱树,是希特勒心中的战争女神,是掌控美国经济的超级名媛……道路是自己选的,日子也是自己在过,谁也帮不了谁。妹子大大方方的出现在北平车站,她挥挥手向金燕西道别,拦了辆黄包车往洋人街而去。从二月离家,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年元月,冷清秋出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能够离开洋鬼子的世界再次看到北平熟悉的风貌,入眼处都是接地气的黄皮肤老实爷们,真是感动得让人流泪。冷清秋从美国带了好些高级货回来,大多是巧克力,奶糖一类易于存放的食物,特别买了台留声机,还有时下最流行的唱片。给母亲的礼物是最难选的,不能浮夸,要实在要接地气,挑来拣去最终只定制了一双舒适的手工皮鞋。至于舅舅一家,怎么高端洋气怎么来,不用考虑物品的实用性,上档次就成。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舅妈冯淑琴正闹着。国内的大学每年是两个学期,这会儿正是寒假。表哥宋彦勋是国立北洋大学的学生,他却不是一心向着政府,反倒磨刀霍霍想要闹革命。自军校排位战捷报传回,广州方面越发张狂,近三个月他们动作频频,北平时局越发不稳。这批接受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已经无法忍受腐朽的北洋政府,他们迫切的想要建立新的自由国度,宋彦勋就是典型。洋人街是混乱之中唯一的安宁,他非但不感谢冷清秋带给他们的特殊待遇,反倒觉得自己遭受了资本主义的侵蚀,纠结几日之后,这货毅然投身到北平学生运动。游行示威要是有用的话,还扩张什么兵力?学生运动遭到血腥镇压。领头羊被当场击毙,大批学生被捕入狱。宋彦勋就是后者。学生运动那几天冯淑琴心里一直不安宁,后来左等右等没见儿子回来,打探之后才知道,人已经进了局子里。警察局这样的地方甭管在哪个年代都是穷人进不起的,抓进去容易,放出来难。舅舅一家虽然借冷清秋的光搬到洋人街,被多少老邻居羡慕嫉妒,本质上他们还是土鳖,并没有进入上流社会圈子。宋彦勋被抓,冯淑琴想了许多法子愣没把人捞出来,儿子关进去已经四天了,起先冯淑琴还能塞大洋去看看他,这两天过去都让撵了出来,连面也没见到。她昨个儿终于想了个妙招,让宋世卿去总理府搬救兵,清秋和七少爷可是有一腿的,否则能住进这么好的房子?她就算只是小三小四小五,总还有些分量,保个表哥应该是没问题的。宋世卿心里也担心,稍微犹豫之后就答应了这个计划给金家递了帖子。金燕西已经失踪半年,没对外公布这个消息是怕有心人拿这做法子算计金家,七少爷久不出现在北平社交圈,金家人的说法是,他有要紧事没在北平。宋世卿隐约知道这事,他却不能坐以待毙,只得抱着侥幸的心里去总理府碰运气。被赶出来是理所当然的。宋世卿还在抱怨丢了面子,冯淑琴这边已经塌了天。“这是怎么回事?外甥女失宠了?我就知道……她长这样就不靠谱的,怎么守得住金家七少爷?早知道就该将我娘家的侄女介绍过去。现在可好……总理家的见死不救,儿子怎么出得来?”人在绝望之中总会口不择言,冯淑琴哭天抢地一句比一句难听,宋世卿皱着眉头,这要斥责他,冷太太却不依了。她是个妇道人家,眼光总没那么长远,拿主意的时候的确喜欢问舅老爷的看法,在她看来宋世卿就是有文化有内涵的。享受到这种待遇的显然只有舅老爷一人,冷太太对冯淑琴从来就不热络,只维持了表面的客套而已。这还是从前。有句话说,距离产生美。与舅舅一家同吃同住之后,许多问题就暴露了。她隐约听出宋世卿并不是真正关心清秋,他对金家总是热络过头,冯淑琴也不大安分,总旁敲侧击打听房子和大洋的事。冷太太只说房契不在自己这儿,手里也没啥存款。她隐瞒了每月一号有人送生活费过来这事,总觉得冯淑琴在打歪主意。事实就是如此,人总是不知足的,起先,冯淑琴想着能住进这样的房子就已经是恩赐,习惯这样的生活之后,她的想法又变了。外甥女是要嫁出去的,还能占着房子不成?这样大这样好的洋房,冷太太一个人住太浪费了,这房子就该让给他们,也能让彦勋娶房好媳妇。当然,只有房子没有钱也是不行的,她坚持认为冷太太手里有存款,外甥女好歹是被七少爷包养的。冷太太的确心好,她却是有原则的。再三澄清说这是清秋自己赚钱买的房子,和金燕西没关系,冯淑琴还是不信。她坚持认为外甥女就该趁金燕西对她上心的时候捞够本。就算最后没傍上进价,抬高了身价也能找个下家。威震世界的女汉子在她眼里俨然成了卖皮肉的下贱货。既然说不通,那就不说。冷太太开始有意识的关注舅老爷的行为,同时防备冯淑琴。以前是被感情影响了理智。清醒之后,她看到许多深层次的东西。知道得多了心里就急了。她想起当初的坚持,费尽心思将舅老爷一家请到这里来,那会儿还怕伤害了知识分子的自尊,现在看来,这一家人那是相当适应,比她这正经主人还气派些。人人都当这是宋家的房子,楞不知道屋主是姓冷的。冷太太用了半年的时间将舅舅一家看透,又用了半年纠结应该如何打发他们。她本就脸皮薄,说不出让人滚蛋的话。一天天拖着,就到了现在。她怎么也想不到,彦勋侄儿自己犯下的错,怎么又扯到清秋身上?女儿费了多少心思才在洋人街弄到这么一栋屋,外边再怎么闹腾进了这里日子就是悠然清闲的,闹革命的也不敢挑衅西方列强。这样的生活别人求也求不来,他偏偏吃饱了撑的要去参加示威游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