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缜微微一愣,见秦疏的神情还算平静,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抚:“她在京城南郊外,布置很妥当,你不用担心。你要是愿意,我们以后每年都回去看看她。”易缜知道妹妹在他心里,一直是个难以抹平的结,觉得这个话题实在不应该继续下去,话锋一转道:“不要多想,简安明天就到了,你睡一觉,等醒来就能看到他了。”
秦疏却很固执的摇头,他静静的看着易缜,平静地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却让易缜莫名的有些不安:“我不想看简安了,我想见见妹妹。她年纪那么小,自己一个人走,会被欺负……”
易缜握着他的手不知不沈地用力,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强行打断他的话:“不要胡说!”
秦疏手上一痛,似是有些回过神来,看了易缜一眼,没有再说话。
易缜定了定神,试图转开他的注意力,不要再围绕在妹妹身上,他总觉得这个时候提起妹妹,莫名的有种不吉祥的意味。
好在秦疏也没有再提起。他精神不济,然而偏偏不能踏实入睡,一整夜时睡时醒。好不容易挨到天明时,他似乎有了些精神,说有些渴,劳烦易缜去倒杯水,桌上暖炉边一直备着温水,也不过几步路而已。
易缜没有唤人,自己亲自动手,刚把小壶提起来,便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和人声。其中不少嗓音是他所熟悉的,远远地传了过来。
易缜侧耳听了片刻,难得的有些高兴起来,又带些心疼地道:“是简安到了!这孩子定然是连夜赶来的。”
身后秦疏却一句话也不答。
易缜回过身去。秦疏面朝着他,静静地合着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
他愣在那儿,只觉全身冰冷。
门外的脚步声很快的就近了,简安也顾不上敲门,一阵风似的就扑了进来。
简安自幼陪慧,在秦疏身边时,他隐隐已经记事,再加上当年秦疏的出走,对他的刺激实在极大,因此这么些年,他竟然还能把秦疏的相貌记得清清楚楚,目光一扫,一眼就认出了秦疏的样子。
他只不过微微愣了一愣,眼里随即溋满泪水,叫了一声爹爹,便向床头奔去。
秦疏依旧没有任何声息,仿佛对他的到来毫无知觉。
易缜几乎难以呼吸,只觉眼前所发生的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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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疏只觉得自己做了极长的一个梦,他不知身在何方,只觉天地间不明不晦,身边似乎有人来人往,他却看不清那些人的面目,等他努力的想要追上去看清一些,而那些人就会离他更远一些,等他不再靠近,似乎身边又有不少人围了上来。
他渐渐的认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容,那些人神色漠然,都像是不认识他一般。他茫然四顾,猛然见到敬文帝的身影在前面一闪而过。他想要追上去,那身影却又不见了,眼前出现的却又是他的知交故旧。再一晃又不见了……
他徘徊良久,恍恍惚惚发觉今天梦里见到的,全都是死去的人。他心里虽然隐约明白了这一点,却并不觉得如何惊怕。只是有些茫然,他在迷雾当中胡乱行走,很想找出一些很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他看到了姐姐,母亲,皇帝,淑妃娘娘,甚至还看到了易缜的母亲等人。她们像是身在雾中,又像是隔着一条河,人影幢幢在对岸往来奔走,说笑嬉闹,一边怪异迷离的景象,却又像是谁也看不到他一旁,任他怎么呼喊,都没人朝他多看一眼。
他被困在河对岸,不得其路而渡。
身后是层层的黑暗,黑暗中似是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唤他,有什么力量似乎一直想把他拉回去。他却退缩了,不愿意去听,也不想要回去。
他在河岸边徘徊,久得几乎忘记了耳边隐隐不曾间断的呼唤。却终于见着最近常常想起来,却一直不曾前来入梦的小小身影。
妹妹还是当时不太好看甚至有些丑陋的模样,小小的身体奇异地浮在半空中,张开了小小的手臂,像是要拦住秦疏的去路,又像是索求一个温暖的怀抱。
女婴微微地张着口,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秦疏哽咽着将她拥入怀里,眼泪滴在她身上立即消失无踪:“对不起,当初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如今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那小小的婴儿在他怀里安静了片刻,抬起手来抵在他胸前,它轻得了无重量,却有那么大的劲道,将秦疏一点点的推开去。
秦疏想叫住她,却发不出声,想拉住她,却一动不能动。正绝望之中,妹妹抬起头来,对着他露出一个很畅快的笑容,转身向远处飘去,很快越过迷雾,消失在河对岸。
秦疏被一股巨力一推,重重跌入身后黑暗之中,她的身影在迷雾中渐渐消失,身体却越来越重,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起来。
许霁首先发现他醒了,挤开梁晓凑近前来,焦急地叫着爹,他脑子里犹在嗡嗡作响,头疼欲裂。易缜瘦了一大圈,瞧着一付蓬头垢面的模样,却明显松了一大口气,甚至有些欣喜若狂,喃喃地道:“小疏,你睡了三天,总算是醒了,好在大夫来得及时,将你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他心有余悸,几乎不敢去回想当时的心情,他不知道如果不是侥幸这般,他是不是真能保持理智,若不是太医的诊断较为乐观,他也许会做出什么事来。
而且大夫虽然说秦疏情形在好转,然而他昏睡了这几天,易缜一颗心还是悬着的,此时真正见他醒来,不免有种失而复得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