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扬起眉头,望着他道:“对喔……正因为便于隐藏,所以官府才如此费事地把这些房屋凿碎查找,可见那东西并不大,且容易塞进狭小的缝隙中。如果玄机公子夫妇确曾被朝廷抓住并杀害,那么朝廷定是未能从他们的身上找到那东西,因此才来到他们的住所一寸寸地凿墙挖地。只不知那东西究竟有没有被朝廷找到呢?”季燕然望着我沉默了一阵,良久方道:“我比较倾向于朝廷未曾找到。灵歌,我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你我是玄机公子,在知道无论交出东西与否自己都很难逃脱朝廷诛杀的情况下,会作出怎样的反应?”“既然交不交都得死,若是我,肯定是不会交出去的了。”我道,“只是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我可能会有三种选择,一是毁掉它,让朝廷落个空;二是将它藏到别的地方,留待有缘人去发现它;三是将它转交给我最信任的人……这——燕然哥哥!”说至此处,我蓦地明白了季燕然问我这话的意思,一把抓住了他的大手,睁大了眼睛望住他:“燕然哥哥……你是说……那两片画着图样的布……就是朝廷想要得到的东西?而奈何堡和……和我爹娘……就是玄机公子最为信任的人?”季燕然轻轻攥了攥我的手,沉声道:“这半片布在灵儿你的手上绝非偶然,想来正是玄机公子辗转交到岳父大人手上,而岳父大人许并不知道那缠绵绣下覆盖着的图样,只单纯地以为是一幅绣品而已。再加上灵儿你喜欢把心爱的东西藏于树下箱内,便任由你藏起来去——这些都只是猜测,我看,我们最好还是直接去问岳父他老人家更好些。”“爹他会告诉我们么?”我皱皱眉,“从哥哥的表现来看,他定也是知道此事的,可他却十分严厉地不许我再继续查询,恐怕问到爹那里去也未见得能得到答案。”“这个要问过才知道,”季燕然安慰地捏捏我的手,“走罢,既然官府早便来过此处,恐怕所有有用的线索都已被毁去,咱们再找也是无用。”于是依原路下得山来,乘马车直接回转望城。抵达季府时已是下午,稍事休息后我便和季燕然乘小轿奔了岳府而去。岳明皎见到我俩自是高兴非常,连忙张罗着我们留下吃晚饭。由于事先季燕然已同我说好,由他来私下里向岳明皎打听那半块布的事,是以一吃罢饭我就只好眼巴巴儿地看着岳老爹亲热地拉着季某人去了书房说私房话儿,留下我在偏厅里跟岳清音大眼儿瞪小眼儿地坐着。“哥哥,这几天你和爹都在家里做些什么?”我没话找话地开口问道。“串亲戚。”岳清音淡淡道。“喔……有没有人催你赶快娶房媳妇回家啊?”我笑眯眯地问他。“多事。”他瞪我一眼,低头喝茶。“哥哥……”我起身过去坐到他身旁,抬眼望住他,“如今灵歌已嫁,哥哥可以放心了,是时候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灵歌以前在家里虽然也没有照顾过哥哥,可哥哥这样一个人,灵歌也总是放心不下……”“你当真可以让为兄放心了么?”岳清音嗤笑一声,回望住我道。“可以了!”我用力一点头道,“这几日哥哥未在身边,灵歌不是也过得很安全么?季大人……唔,我是说,燕然哥哥和我那公公都对我很好,哥哥完全不必再担心我了。反而是哥哥总这样孑然一身,身边没个帮着分担家务和贴心照顾的人,让灵歌很是心疼哥哥……”“家中事务这么多年一直是为兄一个人打理,早已习惯,为兄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无需他人照顾,”岳清音淡淡地道,“你不必操这多余的心,既然燕然和季伯伯都对你很好,你就更该珍惜才是。孝敬公公,照顾丈夫,尽好一个做妻子的本份,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便是你的福份了。”我默然无语,知道再怎么说他也是有自己的打算,不会轻易改变。这个哥哥哪里都好,唯独就是太大男子主义,不肯让别人来替他操心。默默对坐直到季燕然从岳老爹的书房出来回到前厅,岳清音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你们也早些回房休息罢。”说着向季燕然略一颔首,出了厅去。目送岳清音去远后我才转头问向季燕然道:“如何?爹告诉你了么?”“唔……我们回房再说罢。”季燕然笑笑。回到房间,将门窗关严,两人在桌前对坐,季燕然微微笑道:“我问过爹了,事情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复杂。事实上爹并不清楚那半块布中有图样的事情,且这布也是爹无意间在一处空冢内得到的……”“空冢?”我忙问。“据爹说是他当年一次外出公干,回家的途中遭遇一伙歹人持刀抢财,那伙歹人心狠手辣,抢过财后还要杀人灭口,当时与爹同行的几人皆遭毒手,爹见状不妙,趁歹人不注意择路而逃,为避追赶躲入一座空冢之内,却见那棺木里空无一物,只有半幅刺绣,恰当时爹身上负了伤,情急之下便用那布包了伤口。待天亮后歹人离去,爹才由冢内出来逃回家中。爹本意将这布归还冢内,然而第二天便有朝廷檄文,令他即日起程赴京上任,便未敢耽搁,这件事就此摞了下来。后来爹仍想将这布还回去,无奈那年江南闹了洪灾,待爹回去找那空冢时早已不见了影踪。因此这布便留在了府里,后来想是被灵歌你藏在了那树下,久而久之便将此事淡忘了。”季燕然笑着说至此处,喝了口茶,道:“所以,灵歌不必再为这半片布的来历劳神忧心了,一来岳父他老人家与玄机公子并无瓜葛,二来,此路线索至此已断,我们需另辟线索查找了。”我看了他这平静的笑脸半天,狐疑地道:“事实就这么简单?”季燕然笑:“就这么简单。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太过依赖于自己的猜测,否则会偏离中心越来越远。”“可是……如果没有瓜葛,为何哥哥会如此强烈地反对我查询关于这两块布的事呢?”我皱眉问道。“莫要忘了,你拿给清音看的是拆掉线后显出图样的两块布,任谁看了这图样都会认为这其中暗藏玄机,清音出于保护你的第一反应,自是会强烈地禁止你查问此事。”季燕然笑道。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好久,而他也只是笑容可掬地迎着我的目光任我审视。最终,什么也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的我只好败下阵来,起身洗洗睡了。然而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是我太多心了么?局内·局外次日一早起来,同岳家父子在前厅吃过早饭后回到自己房间,我便逼着季某人坐到桌前将他记到脑袋瓜子里的那两片布上的图画下来,季某人苦笑着挠头,道:“灵歌,我虽善记却不善画,只怕滕到纸上的图样与脑中的图样不能一致,不若就让它留在我脑中罢,可好?”“不好。”我断然否决,“你脑中的东西只有你自己知道,却要我看什么去?你若画不出来便想办法把那两块布从我哥哥那里要回来,二选一,你选罢!”“嗳嗳,”季燕然既无奈又好笑地坐着不动,道:“这次却没有法子选了,布我是要不回来的,画么,也是画不出来的……”“你——”我火冒三丈地瞪住他,胸脯起伏了一阵,牙一咬,道:“好,方才的话当我没说好了,我本就不该依靠别人的!即刻起,你查你的我查我的,咱们互不干涉!”说罢蹬蹬蹬地迈出门去,不理会他在身后叫我。一路直奔了岳清音的书房,推门进去果见他正坐在几案后捧着书看,便装着无所事事的样子慢慢蹭过去到他身旁,探头看了眼他手中的书,道:“哥哥天天捧着书看,也不干点别的事么?”“干什么?”岳清音眼不离书地道。“譬如出去走走啊……”我瞟了瞟他胸前,那两块布说不定就在他怀里揣着。“正月里既没人又没景,去哪里走?!”岳清音抬脸看了我一眼,复又低下头去。“那……哥哥可以画会儿画嘛,好久没见哥哥画画儿了呢!”我转着眼珠子,计上心来,道:“灵歌给哥哥磨墨,哥哥画个画儿送灵歌罢!好不好?”岳清音无奈放下书,瞪向我道:“你又捣什么乱?!”“哥哥不是答应过我要教我画画儿的么?就现在罢!”我随手拿过一支毛笔蘸上墨递向他,却假装不小心将大大的一滴墨汁滴到了他的袖子上,“哎唷!都是灵歌不小心——哥哥快脱下来,我赶紧拿去让人洗了!”岳清音火大地道:“你这丫头!回你房去!”“就回,就回,哥哥先把衣服给我,若是墨迹干了便不好洗掉了。”我佯装急迫地催道。岳清音既恼火又无奈地起身将外衫脱了,我连忙接在手中,一溜烟儿地离了他的书房,至背人处停下,在他衣服的怀兜里翻找,然而除了一块素净的帕子之外空无一物。唔……莫非那两块布被他放在卧室里了?我远远地观望了一阵,见他房外一时无人,快步奔过去开门入内,先在他的床上床下翻找了一阵,没有发现目标,转而去翻他的衣柜,最终在一件外衫的怀兜里找到了那两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