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香趴在桌子上沉沉睡着了,案上烛火明灭跳跃,在他脸上投注了一层神秘的y影。习玉静静坐在他身边,凝视着他。这张脸,她无比熟悉,无论是他微笑时的温柔,还是倔qiáng时的笨拙。天底下只有一个念香,她不要他走。可是,他为什么会是傻子,认识自己之前,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一点也不知道。玉色峰的人有多厉害,她亲身体验过。念香,难道真正的你居然是陌生的吗?难道你有盖世的神功?难道你杀人如麻?难道你冷血无qg?爱上他,是为了他清澈单纯的眼睛,无论多么污秽的世界,在他看来都是美好简单的。世事无常,做一个小孩子有什么不好?那样拉着她,抱着她,傻傻地看她。她要她的世界里只有念香一个人,念香的世界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如此单纯的想法,没有任何功利的企图,却得不到任何人的承认。甚至,或许在他终于恢复神智以后,也不会承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所有的事qg都没有起初不顾一切带着念香私奔出府所想的那样简单。那是chun天,半夜下着毛毛细雨,她打着伞,带了几件衣服和首饰,急急朝着后院柴房奔跑。在雨中奔跑,裙摆也湿了,粘在脚上好难过,可是她的心qg却比三月的阳chun还要温暖愉快。路上出手打伤了十几个下人,最后在柴房门口遇到了师父。「你……日后不要后悔。」这是师父给她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走了。她一直也不明白,师父在雨中淋得浑身都湿了,就为了说这样一句话?日后不要后悔。不,她从来没有后悔过!习玉攥紧了拳头,只觉当日牵着他的手在雨中狂奔逃离家园的心qg又回来了。管它什么后悔呢?管它什么锦衣玉食子孙满堂呢?就算这个世界不简单,或许她是个太天真的人,那么她也宁愿一直这样天真下去!这一辈子,只为了一个人如此疯狂,她不需要别人来理解。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qg弃,不能羞。她不管以后,她只要现在就好。她的手忽然被人轻轻握住,习玉一惊,这才想起韩豫尘还在身边没有离开。她急忙回头,却见他双目温柔如水,静静地看着自己,眼中既是怜惜又是疼爱。她被这种眼神震住,一时竟呆了。&ldo;习玉……抱歉,只有今天晚上,让我叫你的名字吧。&rdo;韩豫尘柔声说着,将她的手握去掌心,只觉手掌娇小柔软,心中爱怜更甚,&ldo;你不要再陷下去了。念香他,很快就会恢复神智,然后什么也不记得的。你……如此好的女孩子,何必要令自己委曲呢?&rdo;委曲?习玉在心底冷笑一声,飞快将手抽了回来,淡道:&ldo;我从来不觉得委曲,我也相信念香绝对不会忘了我。你不要再说。夜深了,韩公子回去休息吧!&rdo;韩豫尘也不恼,缓缓起身,轻道:&ldo;他是修炼一门高深的心法,不慎走火入魔,所以心智大乱成了三岁的孩童。还是你认为,一个三岁的孩童,懂得爱你怜你?一旦全身筋脉畅通,他会什么都忘了。而且,这个日子也不远了,前些时候他还不能说话呢,可是现在已经能说话了。很快他会一点一点恢复,也一点一点将你忘记。你当真不在乎?&rdo;&ldo;他忘了便忘了!&rdo;习玉厉声说道,&ldo;可是我却不会忘!我不是三岁的孩童!&rdo;她的喜悦,温暖,爱怜,悸动……那些不是假的!倘若她连这些也要否定,她还是司马习玉吗?!这些日子,又怎么能用一句忘了就掩盖过去!&ldo;念香会不记得你,甚至你对他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人。习玉,我只是不想见你伤心。念香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很清楚……&rdo;韩豫尘还试图劝服,却被bào怒的习玉一把提着领口往门外推去。&ldo;我不是贪他什么!&rdo;习玉大吼了起来,吼得眼眶都红了,&ldo;我只是喜欢他!就是喜欢他!我喜欢一个人我就要和他在一起!&rdo;她用力关上门,大口喘息,&ldo;他若忘了,也不要紧。我不会忘……总有一天,我会让他记得的……&rdo;她低低说着,从来没有如此凶狠地,近乎蛮横地对待过这份qg。她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只怕事实变得无法承受。可是不要紧,现在她想通了,他一日记不起来,她便一日陪着他缠着他,一年记不起来就缠一年。就像当初他们相识,那般单纯地,不顾一切地缠住他。韩豫尘在门口幽幽叹了一声,再没说话。念香迷茫地揉着眼睛抬头,有些不解为什么习玉会大喊大叫。谁知他刚起身,习玉就如同小鸟一般扑进自己怀里。她紧紧地抱着他,把头用力埋去他的胸口,只盼就这样一直揉进去,他们再也不会分开。念香本能地反手搂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笨拙又轻柔地,在她头顶印下一吻。&ldo;习玉……伤……痛……上药……&rdo;他结巴地说着,一面摞起她的袖子,急急地寻找伤口。习玉摇了摇头,&ldo;没事,我一点也不疼。&rdo;她捧住念香的脸,近乎威胁地看着他,那凶恶的眼神让念香吞了口口水,一个字也不敢说。&ldo;以后,每天都要叫我的名字十遍以上!明白了么?你、你若是真将我忘了,我一定用铁弹珠把你打得鼻青脸肿!&rdo;她凶巴巴地说着,然后bi着念香点头立誓。于是在司马大小姐满意的笑容下,在念香不明所以可怜的眼泪下,不安的一天终于过去了。第二天一早,客栈一楼热闹非凡,人却是比平时多了三倍不止。生生起得最早,事实上,她一夜都没睡着,满脑子关于念香身世的事,时不时端木容慧那家伙的脸还会跳出来晃一下,害她忍不住有气。她下楼见到那么多人,不由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莫非他们当真找到碧空剑诀了?她见楼下气氛有些怪异,不由放轻了脚步,试图悄悄走去掌柜的那里要些早点就走。谁知她刚出现,大厅里陡然安静了下来。居生生这一吓更是不轻,她甚至能感觉到所有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看。那眼神,绝对不是惊艳或者什么别的,倒像是看到了觊觎已久的猎物,是闪烁着杀气与贪婪的目光。还有人在窃窃私语,混合着偶尔的茶杯碰撞声,分外惊心。居生生不由浑身发毛,当下更不迟疑,快步走去掌柜那里,低声要了豆浆和油条,转身打算跑上楼。刚转身,却见身前挡了两个高大的黑衣男子,两人都冷冷地看着她,却也不说话。居生生心下惊骇,脸上却堆了笑,柔声道:&ldo;两位大爷,麻烦让让,小女子手上的豆浆还滚烫着呢!&rdo;那两人却如同不闻,其中一人忽然冷道:&ldo;昨天你们是不是跟着端木容慧先去了扇子林?好贼人!居然敢先独吞碧空剑诀!难怪昨天大伙扑了个空。他该不会当真以为所有人都要对端木世家敬畏三分吧?!&rdo;又是碧空剑诀!居生生笑道:&ldo;这事和小女子没关系呀,我又不是江湖中人。您二位要找端木公子,不如去二楼他的卧房……这个时辰他想必已经起来了……&rdo;她话还没说完,却听一声巨响,楼梯的雕花红木扶手哗啦哗啦断裂开来,居然是被其中一人一拳砸碎了!当下掌柜的缩去了柜台下面,大厅里安静到可怕,所有人都望了过来,不知居生生是哭还是闹。居生生沉默地看着那人举起的拳头,黝黑巨大,只怕那一拳下来,自己的骨头也全折了。手里的豆浆烫着手指剧痛,所有的人都在看热闹。她沉默了好久,居然笑了笑。&ldo;大爷好俊的功夫,小女子佩服得紧。可惜小女子半点武功也不懂,您露这一手真是bào殄天物。端木公子就在二楼,二位莫非是不敢上去与他计较,却是来寻小女子的麻烦么?&rdo;她居然还能笑得天真灿烂,和朵花似的。那二人被她说中心思,面上一红,不由恼羞成怒。那个先前打碎扶手的男子胳膊一挥,居生生只觉一股大力袭面而来,她实在想不到他们这些所谓的江湖豪杰说动手就动手,当下一个踉跄,手里装着豆浆的碗光当一下摔去地上,豆浆洒了一地。而她cha在发上的银簪子却顺着乌黑的头发滑了下来,她反手一接,簪子已经断成了两截。他的拳风居然将簪子都给折断了!?居生生心口突突直跳,也不知是骇怕还是恼怒。&ldo;不要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不好下手!&rdo;那人冷冷说着,&ldo;今日在座的所有人都要找端木容慧讨个说法!岂能容你在这里耍嘴皮子!&rdo;居生生一股气冲去头顶,将手里的油条一股脑砸去那人脸上,厉声道:&ldo;果然是一群不讲道理的蛮子!什么仁义道德,都是你们胡诌出来的吧?!你们要是有胆子,为何不敢直接去找端木容慧?!在这里专门堵我这个手无缚ji之力的女子,好了不起么?!&rdo;那人不妨她居然敢还击,下意识地一让,还是有几根油条落去了衣服上,立即浸透了一片油迹。他不由大怒,二话不说扬起巴掌就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