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体,昨天夜里,泽时来跟你伯父商量过,到时要由李总董出面,是要联合光复会李铁仙那边一起行动的,陈家这位二爷是要抢功呀,不用讲,跟他一起行动的商团兄弟必然是荣伟堂那一队。”王大奶奶琢磨着讲。虞景明略略点头,玫瑰能攀上陈二爷,那想来荣伟堂跟陈二爷自有关系。这时,各家太太陆续跟杨三姨奶奶告辞。王大奶奶也催着虞景明讲:“你也赶快回去,门户要照应好,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往外面跑了。”打起杖了,枪子可不长眼。“晓得。”虞景明点头,又给杨三姨奶奶开了一张支票,然后跟杨三姨奶奶道别,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几个青年,一身是血的冲进兰园,跟先前那个兰园的经理讲:“快跟家里讲,二爷被制造局那边抓起来了。”玫瑰吓了一脸发白,拉个一个青年问:“荣队长有无事体?”几个青年哪有功夫理她,转身又冲出去,大叫:“再去找人,把陈二爷救出来。”几个一身血的青年在街面上横冲直撞,周围人都吓的远远避开。上海光复(下)虞景明站在兰园门口,小心的避开急冲冲的人群,正准备上一辆黄包车,没想一抬眼就看到斜对面的一间酒楼,夏至扶着陈元甫踉踉跄跄的从里面出来,便是隔了这么边,虞景明都能闻到陈元甫身上浓重的酒味。虞景明让黄包车稍等,走上前问夏至:“夏至,这是怎么回事呀?”“是元甫表少爷,他吃醉酒了。”夏至看到虞景明,吓了一跳,连忙讲,这家酒楼有一道特别的菜式,观音豆腐,景祺最喜欢吃,她便时时来买,就撞到陈元甫吃醉了酒。虞景明正要再问,又有几个拿着枪和刀的青年穿街而过,时不时的有零星枪声响起。虞景明心里也是一慌,跟夏至讲:“这些先不讲,扶了他上黄包车,先回永福门,街面上要乱了。”虞景明说着,就冲之前的黄包车招手,那黄包车夫连忙把车拉了过来。“大小姐,是回永福门吗?元甫表少爷大概不愿意去的。”夏至低声讲。虞景明便看着她,沉默了一下才问:“你今天不是第一次碰到元甫表少爷对吧?”“嗯,半个月前碰上第一次,后来来过几回,都碰上,元甫表少爷都是烂醉如泥的,我曾叫他跟我回永福门的,他讲死也不回。”夏至低声的讲。虞景明抿抿唇,点点头,表哥的脾性她是晓得的,便又讲:“那就先送他去茶庄。”先前,陈元甫被他堂兄保释出来后,就一直在他徽州姑姑和姑父有茶庄里。“元甫表少爷也不住在茶庄。”夏至又讲。虞景明一愣,心想着,元甫表哥竟是搬出茶庄了,她倒是没听孙兰提起。“那你晓得他住哪里吗?”虞景明便问夏至,夏至对于元甫表哥的现状很清楚。“我晓得的,大小姐跟我来。”夏至说着,又扶起陈元甫,虞景明也架住了表哥的另一边,三人向前走了一段,边上就有一条小巷子,巷子里污水横流,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窝小鸡在巷子里撒欢,见到人来也不怕,反到是虞景明和夏至两个,怕踩着了小鸡,走的格外小心,几人的头顶上,扯了很多铁丝,上面晾了很多衣服,还有尿片,走在下面,实在有些尴尬。三人走过巷子里一个补铁锅的铺子,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汉探头出来:“哟,这位又喝醉了呀。”夏至点点头,悻悻的笑笑,带着虞景明从铺子边上一个门洞进去,里面很幽暗,堆满了柴火和煤球,还有缺脚的凳子将不大的空间挤的满满当当,人要侧着身才能过,边上就是上楼的楼梯,楼梯拐角处又摆了一只煤球炉,炉上坐着一只中药罐,一股药味就迷漫狭窄的走廊里,一个穿着蓝花布褂的女人正扇着火,见着几人上来,先是好奇的看了看虞景明,才冲着夏至道:“又喝醉了,夏至呀,你家这亲戚你要好好劝劝呀,大年青的,什么事体想不开呀,天天烂醉的,花消银钱不讲,身体也受不住呀……”“袁嫂说的是呀。”夏至忙不叠的点头,又冲着那女人讲:“袁嫂一会儿还要你帮忙照应一下好哇。”“没事体,你是给人家里当差的,关你去忙,他酒品倒好的,醉了就睡觉,不发酒疯,倒也用不着我们操心的。”那袁嫂讲。夏至便笑笑,虞景明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看得出来,夏至常出入这里。屋里,一桌,一椅,一床,两个瓷盆,一个铁皮水瓶,一个破旧的衣架,一只藤箱,再无他物,但便是这些,也将这间屋子挤的逼仄的很。陈元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夏至提着水瓶去帮陈元甫打了一瓶水。虞景明就站在那里环顾四周,候着夏至回来,夏至又拜托了门口那袁嫂子几句,两人才离开,这一路,虞景明就看着,直到坐上了黄包车,虞景明才从怀里拿出几块银元塞进夏至的手里:“宝珠大姑这几天应该快到了,这段时间,你有时间就帮着照应一下,有什么事体就跟我讲。”虞景明看得出来,夏至待元甫表哥有些不一样。夏至想要拒绝,又不好意思,脸有些微红,嘴皮动了几下,终是接过钱,两手无意识的搅着。虞景明也叹气,她晓得元甫表哥是在连番挫折之下自暴自弃了,这事体只有等宝珠姑姑过来,再看看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不过,她想想宝珠姑姑那性子,又看了看夏至,不晓得到时又会有什么样的事体发生,也只能边走边看。两人一路回到永福门,永福门这边气氛也相当紧张。茶档上,一堆人在闲聊。“哟,我听讲,李总董去找制造局交涉去了,要制造局那边放了陈二爷。”麻河北的消息来自河北帮,河北帮有不少人都在巡防营里,对制造局那边的消息比较清楚。“这样讲,那这战岂不是打不下去了。”一边钱六叔边给人剃头边问。“我看也打不起来,就刚才,我还看到县太爷过来找卞先生下棋呢。”真要打,县太爷能这样悠闲。钱六婶站在门口讲。“我听我家平五讲了,这战是非打不可的。”平婶子和平老汉两人手里提着六礼从后街过来。听到众人聊天,平婶子也插了嘴说。“哟,为什么非打不可呀?”翠婶给客人端了碗茶,转头好奇的问平婶子。“我家平五从一些洋帮办那里得来的消息,讲刘大人给两江总督张大人通了电,讲上海商团已经造反了,张大人来电,上海商团,新军,或商帮,但有异动,就地正法呀,这是下了格杀令呀,上海这边,只怕没退路了。”接话的是平老汉。“哟,这样的话,那是真要打。”戴娘子站在门边说,也有些惴惴的讲,她这两日因为戴寿松的事体,又因为跟虞二奶奶闹翻,大多时候也闷在家里,之前听到枪响,自也要出来打听打听。“打吧打吧,管这天下归了谁,咱老百姓日度三餐,夜度一宿的,还不是要苦哈哈的度日。”麻油婆也拢着袖子过来讲。“哟,麻油婆,话不是这样讲的,这不是争天下,这是整个民族要觉醒好吧。”嘉佳提着菜篮子过来,要打仗,菜市那边也早早收摊,现在街面上好多店面都提早关门了,她也提早下班,路过南街时,有学生在演讲,她听了也有些热血沸腾,这会儿便拿来反驳麻油婆。“什么觉醒不觉醒,我又不懂这些。”麻油婆哪里懂什么民族觉醒什么的,便梗着脖子回道,又不想别人觉得她落后,两眼珠子转了一下,看到平老汉和平婶子手里提着礼物,便岔开话题讲:“平家老哥老嫂这提了礼物去哪里?给平五说媒呀?”不时不节的,提着礼物显然不是走亲戚,麻油婆便打趣。平老汉不吱声,平婶子笑笑回道:“什么事也瞒不过麻油婆你,我们是去说媒呀,就找六哥六嫂。”平嫂子嘴里的六哥六嫂自然就是2号门的钱六叔钱六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