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为了掩饰尴尬随口一提,万万没想到弟弟的脸颊竟然“唰”地一下泛起了红晕,以极快的速度转身避开了他的目光,语无伦次地解释:“没有丢,我、我……忘记带回来了,落在了昆仑山。”
这么反常的举动一下子让萧奕白笑出了声:“真的是忘在昆仑山了?该不会是送给什么人了吧?”
萧千夜没有回话,有个模糊的轮廓在眼底越来越清晰。
失足坠崖之后他得知了家中的惊变,等到身体稍微恢复一点他就迫不及待地向师父辞行,离开昆仑山的那一天,他一个人默默收拾好自己的全部行囊,除了那柄自入门就随身携带的沥空剑,他没有任何想要带走的东西。
踏出那间住了十年之久的弟子房,他习惯性地往另一边远远地眺望了一眼,可惜……那个总是喜欢粘着他的女孩今天并不在论剑峰。
要告别吗?他站在雪山之巅凝视着轻云寡雾,内心却掀起十年不曾有过的波澜,纠结着这个本不该纠结的问题。
回到飞垣,意味着他将从一个昆仑弟子回归阶级森严的门阀权贵,他是天征府的二公子,他的父亲是现任三阁之一、执掌四大境兵权的军阁之主,他的母亲也是赫赫有名的帝都名门,以他的出身、以他的地位,他根本没有可能喜欢一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女孩,更何况天征府遭遇灭门后地位一落千丈,如果他不回去顶下这个烂摊子,他和大哥就会在飞垣失势,到了那个时候,他非但给不了她任何的保障,反而会将她拖入深渊万劫不复。
在长久的沉思之后,他握着剑柄的手腕青筋暴起,用力闭目吐出一口气,坚定不移地做出了最终的决定——既然选择了要离开,他就该和这里的一切撇清关系,飞垣是个是非之地,斡旋于政坛的天征府也做不到昆仑山的“当以慈悲济天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划清界限,不给师门蒙羞。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御剑离开了论剑峰,又在掠出山门的一瞬间因为不舍而放慢了速度,也是在这一瞬间,他惊喜地发现那个女孩一路狂奔追着他来到了山门处,本已经决心不告别的他鬼使神差地跳下了剑灵,看着气喘吁吁半晌说不上话的女孩,连伸手抱住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就那么两两相望地站着,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自己也不曾想过的举动——他将那枚从家中带来的家徽递交给她,千言万语终究化成了无止境的沉默,他转身离开,女孩也没有再追上来。
那一天的他抱着某种不切实际、幼稚又自私的幻想,他是如此的软弱,不敢打破门阀的铁壁,却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女孩身上,希望她能回来。
萧千夜揉着额头苦笑起来,现在想起这种事情只觉得羞愧难耐,一晃眼都半年了,她没有来,也没有书信,远方那座神秘巍峨的世外仙山……似乎正在一点点成为记忆里泡沫一般斑驳缥缈的存在。
他终究是配不上那样干净纯粹的女孩。
萧奕白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感觉弟弟的面容从一开始的笑意恍惚逐渐笼罩上了一层浓郁的阴霾,不知这其中到底有何难以言明的过往,他赶紧轻咳一声打断了对方的沉思。
萧千夜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起身:“你再睡会吧,严明和小安受了伤,我去医馆看看他们。”
“医馆?”萧奕白刚才还笑吟吟的脸颊顿时僵住,弟弟从小就是个在剑术上天赋异禀的人才,与之对应的则是在法术修行上十几年如一日的止步不前,他原先是打算利用这个弱点以障眼法让陈大夫假冒自己留在房间,结果中途又发生了意外,以昨夜弟弟的种种表现来推测多半是已经起了疑心,他这才不得不放弃去找岑歌直接返回了客栈,时间紧迫他只能将还在昏睡的陈大夫塞到了床底下,要是现在去医馆发现人家彻夜未归,岂不是当场就要暴露?
“怎么了?”萧千夜奇怪地看着他,萧奕白捏出一手冷汗,脸上还是镇定自若地回答,“都被你吵醒了怎么可能还睡得着,一起吃个早点再去医馆吧,你先下楼看看想吃什么,我马上就来。”
说话间他赶紧跳下床穿上衣服,顺手把弟弟推了出去,笑眯眯地补充:“最好来点温酒,太冷了。”
“谁大清早喝酒啊?而且军阁有规定,不允许当班期间喝酒……”萧千夜嫌弃地抱怨了一句,没等他再说什么门已经贴着鼻尖“噼啪”一声重重关紧。
萧奕白用清水洗了把脸,看着水中倒影出自己瞬间苍白下去的容颜,也是心有余悸后怕地苦笑了一下,万幸刚才只是被剑气所伤,若是被剑刃直接割破皮肤,他的法术就无法在弟弟眼皮底下掩饰伤痕了,可这样一来他到底要怎么样提醒岑歌多加提防呢?偷袭在前,这次连一直安置在伏龙镇用于监视的母蛛也忽然出手攻击,这显然是不希望两边继续对峙僵持下去,巴不得尽快起冲突打得你死我活才好吧?
不,不是这样……萧奕白目光凛然,他们的目的不是你死我活,而是要两边全死光了坐收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