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白色的剑灵,仿佛失了魂脸色苍白——他为什么敢说这样的话?天征府遭逢灭门已是自身难保,他为什么要替罗绮抗下责任?难道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清清楚楚,太子殿下一定会出手保住自己?
可怜,可悲,又无可奈何。
原来离开了与世无争的昆仑山,他在飞垣这片土地上,终究是要向权势屈服才能活下去。
他放开罗绮,重新紧握住剑灵,牵着最前方象征着这只军团的吊睛白虎快速整顿好冲上来的战士,冷静地安排起任务,很快剩余的人就整装完毕,在破除了危险的一里路后,大军一路无阻地杀进了神农田,按照最初计划的那样快速将新制的药丸塞入口鼻,然后干净利落地将全部草药直接焚烧,呛人的白烟被风一吹,立刻迷住了众人的视线。
他命人分别带队从祝融宫、朱明宫两侧清扫敌人,自己则大步往正中心的主殿千机宫赶去。
千机宫的琉璃窗已经被死灵撞碎,五彩斑斓的玻璃洒在光洁的地面上,折射着让人目眩神迷的美丽光晕。
岑歌咽回不断涌上喉间的血,因为体力不支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莲花神座上,他的额头正好蹭到了花瓣的边缘,血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在教主的宝座上,他已经清楚地听见了外面军队的厮杀声,却无力分心再去保护他的教徒。
“哥哥,哥哥!”就在他神思渐渐模糊的时候,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岑歌被惊得一瞬间清醒过来,岑青也是一身血污地从死灵的围攻中杀了回来,一辈子清丽的妹妹宛如地狱归来的魔鬼,不顾一切地拉着他往外走,“哥哥,我们从小相依为命,那年在雪原遭逢魔物攻击,是你紧紧抱着我保护我,我不要一个人走!我要你和我一起,我们永远都要一起!”
“你……”岑歌的心里瞬时被焦虑和恐惧填满,仿佛被闪电一样击中了心脏,质问,“你回来干什么?飞影……飞影呢?”
“我不在乎教主,更不在乎白教,我只在乎你!”岑青哭着回答,然而哥哥的眼神直直的,用更加愤怒的语气骂道,“你是白教的大司命,你的职责就是保护教主的安全!回去,带着飞影赶紧走!”
“我不走!”岑青摇头,平生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驳哥哥的命令,“我在前面那一里路上以凝雪术、聚风术强行阻止也没能拖延住萧千夜,然后我又用血咒骨咒攻击他们,但是、但是不知道被什么人阻止了。”
岑青懊恼得咬着嘴唇,自责:“都怪我平时不好好修行,一直掌握不好禁术,要不然……要不然一定能拦住他们。”
“是萧奕白吧。”岑歌并不意外,反倒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眼下总坛的死灵都是从祭坛逃出来的,如果萧奕白能稳住祭坛的局势,那么就能同时稳住失控的死灵。
“现在神农田已经被攻陷,师父留下来那些救命的草药也被他们一把火全烧了,后殿、墓园都是一片狼藉,失控的教徒不仅要面对军团的诛杀,还要面对死灵的攻击,趁着外面乱成一片,你跟我们一起走!”
“阿青。”岑歌松了口气,当紧绷的精神微微松弛之后,他竟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正在光速侵蚀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掩饰过去,将唯一的妹妹抱入怀中,“阿青,我不能走,我走就是背叛白教,会击毁异族人心中最后的信仰,听着,带飞影离开千机宫,千机宫可以被军队征服,信仰不行。”
“哥哥!”岑青还想争辩,但是岑歌已经快速从后背扣在了心脏的位置,血咒再一次催动,命令,“带飞影走。”
话音未落,岑青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即使她竭尽全力地想要停下来回到哥哥的身边,脚步却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大步冲了出去,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倾泻而出。
岑歌靠在莲花神座上,想起前几天那个奇怪的梦境,而梦境中那张模糊不清的脸,正在一点点清晰地朝他走来。
“果然是你呀……”岑歌微笑着感慨,“我就说你哥哥怎么可能单凭剑术就把我钉在冰面上,原来真的是你。”
萧千夜停下脚步,千机宫的大殿有八根中空的立柱,蓝色的幽冥火照耀着前方的莲花神座,甚是神秘,而白教的大司命岑歌拖着重伤的躯体坐在上面——真是奇怪,明明一身血污,他竟然在这个邪教大司命的身上感到一种莫名的圣洁。
岑歌在短暂的沉默后忽然又站起来,按着剧痛的胸口笑着调侃:“呵呵,差点忘了这是教主大人的宝座,我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
“教主已经跑了吧。”萧千夜是用肯定的语气直接接话,不解,“你为什么不走?之前我绕过千机宫去前方救人的时候你就有机会走,为什么单独留下?”
说话间他又认真观察了一周,死灵被杀后,尘埃混合的风雪从破碎的窗子里吹落进来,仿佛明白了什么事情,萧千夜的目光微微一沉:“是为了诛杀死灵?既然知道这种东西危险难控,这么多年为何还要残忍的修炼?”
“为了对付你们啊。”岑歌很平淡地回答,目光却长久地落在他手里皓月般皎洁的长剑上,隐隐有些羡慕,“师父并不清楚飞垣上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她不知道异族人在坠天的这一千年里经历了怎样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所以她才会觉得禁术凶险刻毒,才会让教主将其封印不让后人学习,可是你,你是天征府的公子呀,你不会不知道吧?若非有这些死灵,不用等你亲自带兵,白教早就灭亡了。”
他无言以对。
岑歌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本是敌人的两人却出乎意料地平静,直到对方的手即将触碰到沥空剑的一刹那,萧千夜才本能地振臂逼退他。
岑歌叹了口气,目光仍是看着白色剑灵:“师父教过我一些昆仑山的剑法,还说以后会带我和阿青回去正式拜师,她说锻造剑灵的地方叫剑冢,并非每一个昆仑弟子都能获得剑灵,只有被剑灵选中的人才有资格拥有它,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在幻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得到一柄什么样的剑灵呢?可惜,不会再有那一天了。”
清风缓缓拂面而来,温柔地吹去散落在他脸颊上的乱发,岑歌看着面如霜寒的公子,心头却有些奇怪:“白色的剑灵,如雪、如月,偏偏不像你,为什么它会选择你,难道你的内心也是这样干净的白色吗?”
“换个地方吧。”静默的刹那,萧千夜只是坚定的提剑走出了千机宫,“我不会破坏象征信仰的神座。”
岑歌闭了一下眼睛,仿佛是在平息着内心什么激烈的感情,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和暗部大统领一模一样的话:“你这样矛盾的性子是很难在飞垣生存下去的,心软,就会被嚼碎骨头。”
长剑已经刺来,一击就将他逼出了千机宫,两人风驰电掣的过招,转眼又来到了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