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片晌,他朝小厮道:“先回隔壁的宅子吧。”于是马车越过宅门,转入了巷子的最后一间宅子。季予然下来之后便径直进了卧房,他伸手往榻上按了下,啧啧叹着:“还是那边的宅子住得舒服啊。”话虽如此,下一瞬,他已经像是没长骨头一般卷进锦被之中。“不管了,先睡一觉。”似是想起什么,他朝外边轻轻交代了声:“二文,天塌下来也不要喊醒我。”“哦。”但予然先生的忽然回归,注定了今日的夕岚巷会不同以往。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另一辆马车也驶进了巷子,直接停在巷尾的宅子门口。出来开门的还是叫二文的小厮,看清来人后,他微微讶然,“兰芷姑娘?她们不是说你今日身子不适还在家中……”“已经好了。”兰芷边说边往二文身后看了眼,问:“二文,予然呢?”“公子正在休息。”见兰芷抬脚便要往里走,二文忙不迭跟上去,“兰芷姑娘,公子说……”“我知道。”兰芷笑着接上二文的话,“天塌下来也不要喊醒他,对吗?”“放心吧,我就在一旁看着,不会打扰他的。”最后,二文没再拦兰芷,当然他也拦不住,而兰芷亦如她所言,轻手轻脚来到榻边后便不再言语,只一瞬不瞬地端凝着榻上酣睡之人。而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宅子,约莫到了申时才有了声响。出去还有旁的事情可分散心思,一回来睹物思人便容易徒增烦恼,韶棠想了想,还是决定让自己忙碌起来,她抱着新采买的料子直接进了书房。但这里到底留下了许多和他有关的回忆,在做绣活儿的间隙她总是会不自觉扭头去看一眼那边的长木案。心不在焉的结果便是效率极其低下,半晌过去,她发现自己才堪堪起了个头,而让她更为怫郁的是,有一个急用的线团怎么都找不着了。她就着长案上的东西里里外外翻了几遍,仍是不见半点踪影,恍惚间,忽然想起他离开那天的情景。那时她慌乱不已,好像是无意中碰掉了什么东西……她弯下身子循着可能掉落的地方一一翻找,最后毫无所获,反倒是从角落里起身时不小心被勾住了裙摆,“吱呀”一声,便将那橱柜扯了出来。旋即,一个着墨甚为奇怪的纸鸢赫然出现在眼前。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定睛细看,正是赏春那日被他替换下来的纸鸢,那时他还藏得紧,不肯让她多瞧一眼。可此时一番斟酌,她忽然觉得或许没看到也未尝不是什么坏事,就这一眼看上去比骆羽那腹痛的大虫还要匪夷所思一些的画作,她竟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倒是上边留的几个小字落笔遒劲有力,让人赏心悦目。她随手从架格上取了一幅画作展开,再与纸鸢上的寥寥几笔相对比,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都说予然先生画风多变,难以捉摸,但这天壤之别的变化……难不成,是她太过浅薄了?韶棠不死心,又从架格上取来几幅其他的画作,虽然风格不一,但多多少少都有些许相似的落笔处,除了那个奇怪的纸鸢。她凝视许久,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荒唐不已的念头。只不过还未及深思,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她心心念念的线团,竟正好卡在了橱柜与墙角中间,若非她方才无意中的拉扯,估计现在还找不着。她再次弯下身来去捡,结果每次都是指尖刚一碰着,又不小心将其推得更远了一点。几次尝试后,她便失了耐心,直接侧着探去了半个身子,不想一下用力过猛,脚跟没站稳,直直朝前边撞了过去。惊呼声溢出喉咙的同时,旁边也传来一声细微声响。再然后,其中一排架格一分为二,朝着两侧缓缓拉开,停下时约莫有一臂长,显然是一道暗门。而那个线团顺着滚入暗门,“咚咚”几声后便没了声音。韶棠猛一愣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宅子里竟还存着这么一间暗室,她未曾知晓,也未曾听骆夜白提及。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该立刻掉头去找来骆羽和秋秋问个明白,但于私心而言,她又觉得她该亲自去探一探藏在这里边的秘密。或许与她方才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会有莫大的关联。两种不同抉择在心里不停拉扯,最终私心愈演愈烈,她转身去关了房门,又寻了一盏提灯。迈进暗门的那一刹,她就听到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快到她难以喘息。倚着暗门站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再次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