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昌平帝便借力站起身,又是一连串大笑,笑声过后,慢慢地他才终于能完整说话。先还是连续的几声“好”,然后他扶着徐德的手,一步步走到御辇最前方。御辇宽大,是半开放的形制,后方华盖之下放置御座,前端则有一处开阔的平台。平台前围着约三尺高的护栏,昌平帝便将双手扶在护栏上。他有很多疑问。眼下状况“原来是反军败了”这个最大疑问已经得到了确信,那么接下来就该问反军为什么会败了。虽然说,“反军败了”这个与猜想中有着天翻地覆般反转的结果,似乎已经足够让人惊喜得忽略一切,不过作为国君,该过问的细节昌平帝还是要问。奇迹般,靖军胜了。那么此时此刻,除了呼喊胜利,他们最该做的,不就是论功行赏了吗?昌平帝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调整自己的声道,他不希望自己的声音太过干涩。然后他先说:“众卿家,众将士,快些平身!”接着,他声音急了些,就问刘天中:“刘爱卿,可否面述一番此战详情?”众人先齐声应诺:“谢陛下!”然后甲胄抖动的声音纷纷响起,这是将士们都站起身来了。等这些声音都停歇下来,现场就渐渐开始安静。刘天中直起身,却将视线看向站在马边的韩元等人。昌平帝的视线也跟着一起转过去,他心念转动,立刻问:“韩爱卿,你为何在此?”韩元难道不是应该在商丘?至于宋熠和程勋,因为此前昌平帝曾亲自派遣过程勋去平城接宋熠,所以看到这两人,他倒没怎么吃惊。只以为是程勋接到了宋熠,然后正好赶上反军兵败,他们便得以在此刻进城。却不料,韩元又将视线转向了宋熠。“陛下。”韩元声音也有些哑,然后,他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代王,被宋大人俘虏了!”旧权贵的折腰代王被宋熠俘虏了!这个消息如同一阵风暴般,随着韩元的话语出口,而迅速席卷全场。一下子,难得安静的现场又嘈杂起来。尤其是不少卸了兵器被捆扎的反军,有些反应快的,就立刻转头,将视线移向城门洞前。那里,有几匹马背上还趴伏着人。这几人都是被倒伏着横放在马背上的,一个个头脸下垂,虽叫人看不清面容,可他们的状态明显不对,这个还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尤其是其中一人,身着朱红袍服,头戴盘龙金冠。这服色如此鲜明特殊,一旦有人将视线落到他身上,又怎么可能还分辨不出,他就是代王呢?代王没死!可他被俘虏了,这比之死亡,于他自身,于反军一方而言,竟仿佛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孰好孰坏了。御辇上,昌平帝双目瞪大,眼神炯炯。他面上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泛起了红光,这算是近日来,他难得有的绝佳状态。此前因数度吐血而导致的衰颓,在他身上似乎一扫而光。他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宋熠。宋熠已行礼起身,这时抱了抱拳,便大步走到自己马前。他很干脆,长臂一伸,直接揪住了代王的衣领,就将他从马背上拖了下来。“噗”一声,代王被他掼得摔在地上。代王只趴伏着,一动不动,宛如死去。宋熠扯住他的衣袍后领,拉着他抬起头,一边就势向昌平帝半跪道:“回禀陛下,幸得韩将军与程将军相助,臣侥幸俘虏贼首伪王。”阳光照射下来,代王紧闭双眼,一声不吭,仿佛是在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嘈杂的现场又渐渐安静下来,人们将目光齐刷刷投向代王。这一道道视线,恍惚似比阳光还要炽烈。代王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宋熠侧头瞄了他一眼。昌平帝手扶在护栏上,几乎就要亲自步下御辇去近距离看一眼代王了,徐德却紧紧扶住他,小声而近乎哀求地唤:“陛下……”昌平帝才勉强止住冲动。但他的手仍然在护栏上重重一拍,声音里也是掩不住的激动:“好!今日大胜,实乃天佑我大靖!也全赖众爱卿舍死勠力,方才有此刻胜局。宋卿你很好,尤其好啊!”“方春博!”昌平帝又唤,“立刻着人押解伪王,朕要将他高架囚车,游街回宫!”是的,他有千头万绪,无数疑问,但代王居然被宋熠俘虏了,这种说书先生都不敢随便编的离奇情节竟出现在了现实中。昌平帝自觉自己虽然是皇帝,但也是个人,他也是有极限的,他的大脑思维就不足以让他在面对这种奇事时,准确推算出各种前因后果,曲折回环。